第三十章
陸維麟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 回國後就積極地對以前的同學打聽蘇鬱的近況，再轉告給林祈然，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 距離上一次見到蘇鬱, 時間已經過了六年。
林祈然跟導師請了假, 專門挑了春節前後回國來, 因爲他知道, 也只有這個時候，蘇鬱纔會在家裡。人這一生，換成六年爲單位來算的話, 也不過十幾個，他再也耽誤不起。
陸維麟和李可菲的事情他並不是十分清楚, 這些天精力都放在了蘇鬱身上, 自然就對陸維麟那邊少了許多關注。他不明白李可菲爲什麼突然就轉了口, 願意跟陸維麟在一起，甚至還是和他結婚。他也提醒過陸維麟, 那個時候，他的表情，分明有着往日從來不曾有過的慘淡，明明還是那張神采飛揚的臉，可是在林祈然看來, 他現在的神采飛揚有大部分都是裝出來的。李可菲答應嫁給他, 無論從哪方面來講, 都應該是利用大於喜歡吧？偏偏他還是要一腳陷進去, 再也不肯移出來。喜歡一個人到了心甘情願被她利用的程度, 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林祈然也曾在關心蘇鬱的間隙當中抽出時間來勸過陸維麟，沒想到卻被他淡淡的幾句話給擋了回去, “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沒救了。可是我願意。我喜歡她，無論她答應嫁給我是不是真心的，我心裡都是歡喜的。哪怕這是一場夢，我也不願意太早醒來。人嘛，年輕的時候總是要什麼都去試一試，不試怎麼知道不行呢？你就讓我試一試吧，我都這麼做了，如果她還是不肯，那我也就只有認命了。”
長這麼大，他是第一次看到陸維麟臉上露出這樣的神情，與其說是希望，倒不如說是絕望。人最可怕的時候不是絕望，而是明明知道那件事情早已無望，卻偏偏還是帶着微薄的希望。殊不知，就是這樣的希望，將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打進地獄。
林祈然微微垂下眼睛，萬千語句，終究只化作脣邊一聲無言的嘆息。
旁人看他覺得是入了魔障，他就算苦也覺得是甜的。林祈然微一嘆氣之後再無話可言。萬一就真如陸維麟所期望的那樣，李可菲被他感動，從此願意放下以前的所有跟着他好好過日子那也未可知。只是，但願一切皆如他所願。
那天晚上，陸維麟因爲要向以前的同學宣佈他和李可菲的婚訊，當時班上的同學能夠請來的都請到了。他答應了李可菲要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做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讓自己在那個人心中，重一點兒，再重一點兒。他那樣驕傲的人，卻肯費盡心思爲李可菲做這麼多，喜歡了她那麼多年，如今她願意和自己結婚了，陸維麟又怎麼會不受寵若驚？又怎麼會不費盡心思給她最好的？
林祈然一早就知道蘇鬱會來，陸維麟也早就在電話裡隱隱透露出林祈然也在，但願她不會會錯意。林祈然是和陸維麟一起到的包廂，這場聚會是陸維麟發起的，自然就是他做東。以他和陸維麟的交情，這場聚會當中他就是半個主人，自然要比其他人早到，好有時間去打點一切。他希望見到蘇鬱，也猜到蘇鬱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肯定也回來，可是怕就怕她臨時有事耽擱了，來不了了，那他做這麼多豈不就是白費了。所以，當時蘇鬱在家裡的那番忐忑心情，林祈然臉上雖然絲毫不動聲色，事實上，心裡也未必比她好得到哪裡去。
儘管他之前那樣擔心，還好，她終究是來了。
那個時候，蘇鬱推門而進，他將她迎進來，她擡頭，眼睛裡的水光，清澈一如往昔。
聚會之後，他靜靜地跟在她身後，好像以前好多次一樣，那個時候，他坐在她的斜下方，總是在上課的身後偷偷地看她，不與她說話，只是那樣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就覺得是好的，那個時候只要看着她，心中就覺得滿足。
還好，他看着前面纖瘦的少女，宛如細瓷的皮膚在燈光的照耀下像是鍍了一層釉，細膩得讓人看着彷彿就能夠感覺到入手的溫潤之感。還好，真的是還好，他離開六年，如今回來卻還是能夠在她身後這樣靜靜地看着她，曾經，他被那樣一種花近乎絕望的感情攫住自己的心神，以爲再像這樣看着她都會是一種奢望，哪曾想到，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他叫住蘇鬱，將那隻他自己親手雕刻，後來又被他撫摸過無數次的木盒子遞給她。女孩子臉上的紅暈好似夏日傍晚最美的紅霞，襯着如瓷的肌膚好像是一顆熟透了的桃子，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咬一口。她收了盒子就和他揮手告別，轉身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好多年以前，他和她在那個小巷子裡遇見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一場惡戰過後，他送她回家。自己在她家的小區門口轉身離開，事實上，他看似走得決絕，其實卻在轉角的地方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細細地看她。她站在夜風中，看着自己離開的方向，久久未曾離去。也是在那個時候，林祈然纔有一些確定其實蘇鬱也是愛着他的。只是這些猜測，最終都淹沒在她和薛嘉允的那場擁抱之中。
蘇鬱拿着他送的盒子朝家的方向離開，他卻沒有立刻轉身就走，而是等到蘇鬱漸漸走遠了，纔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跟着她。他跟着她一起到了她家的單元門口，看着她上了樓，看着她臥室的燈亮起來。她一定是在看自己給她的那個木盒子裡面的東西吧。那個木盒子，遲了六年，終於還是到了她的手裡。想來她懂得的吧，這麼明顯的暗示，她不會再懷疑了。
林祈然心中忐忑着，他拿出握了許久的電話，撥通了蘇鬱的電話，他聽見她的聲音從電話裡傳過來，終於知道這些年，不是他一個人在等待。
他轉身，看到那個一直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女朝他走來，真好啊，歲月已逝，他們卻都還在。
這是世間最讓人感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