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蘇鬱一頭奔進教室裡, 她猛地將門推開，剛剛還人聲鼎沸的教室，如今只剩下幾十張桌子還靜靜地站在那裡。陽光透過窗櫺照進來, 緩緩撫摸過教室裡的所有東西, 並未有過停留, 彷彿這從來沒有停留過的時光。蘇鬱心裡空蕩蕩, 好像有一塊地方被騰空了, 可是她卻再也找不到有任何的東西能夠將它填滿。
高三的時候我們總以爲自己是在地獄裡仰望天堂，可是等到真的到了臆想中的天堂的時候，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人這一生, 很難做到一直向前，一直不回頭, 即使做到了, 誰又能夠說真的不後悔？這個教室很快就會被下一屆的學生填滿, 屬於她的時光，再也不會回來了。就算他們上了同一所大學, 也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花兒一樣的少年坐在她的斜下方，那樣倔強安靜，寡言少語，卻像青松一樣挺拔的少年。
蘇鬱心裡有一塊地方瞬間坍塌，她蹲下身來, 在這寂靜無人的教室裡放聲大哭起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她終於想到站起來, 擦乾淚水, 迎風而立的時候, 眼睛裡卻又映出一個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蘇鬱有點兒呆住了，她怎麼都沒想到林祈然會出現在這裡。他就站在門前, 臉上沉靜如水，是蘇鬱這麼久以來一直熟悉的模樣。不知道他在這裡多久，更不知道他將自己剛纔的這番失態看去了多少，往常裡的舌顫蓮花巧舌如簧好像在這一刻全都離蘇鬱而去，也許上天真的是總在和她作對，要不然爲什麼幾乎每回她和林祈然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她相當狼狽的時候呢？蘇鬱輕輕垂了眼睛，努力想用臉上的平靜掩蓋內心的尷尬。站在門前的林祈然嘴角彎了彎，對蘇鬱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要忘了。”
蘇鬱擡起頭來，正準備問他，究竟是不要忘了什麼，可是那個人卻已經轉身走遠了。
風從他身體的兩側劃過，蘇鬱甚至能夠看見風滑翔而過的痕跡。她張了張口，卻還是沒能夠叫住他。少年漸漸遠去，被風吹起的衣襬大大張開，宛如一隻展翅的白鴿。
高考的最後一科考的是英語。蘇鬱從考場裡出來的那一刻，她分明地感覺到，有一種叫做青春的東西正在從自己身上快速地剝離開來。她站在樓上，靜靜地俯視下面的人潮，那些年輕的面孔，在七月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是那樣的鮮活和真實。
這樣的一段時光，無論她如何的不想，可是終究都到了要說告別的那一天了。
晚上是慣例中的吃散夥飯，幾乎每個高三學生都會有這樣的經歷。位置是早就定好了的，蘇鬱和陳丹染一起到的時候班上的同學大部分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畢業的學生都忙着和老師聯絡感情，林祈然一向都是老師的心頭寶，此刻被幾個老師團團圍在中間，問着關於他考試的情況。蘇鬱本想趁此機會偷偷溜到一邊兒去的，結果還是被眼尖的班主任給逮住了。不僅她自己，連同和她一起的陳丹染也沒能夠跑掉。
問的都還是那些老問題，這邊老師還沒有問完，那邊就有同學拉着蘇鬱和林祈然對答案。蘇鬱的數學一向被稱爲比標準答案還有標準的，除非是她真的做不來了，否則，錯誤的機率那是很小的。有這麼一本活答案在這裡，那些急於知道情況的同學又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晚上的氣氛很好，就算是考砸了的臉上也沒見半點兒失落。這樣的聚會，一生只有一次，怎麼不叫人好好珍惜？
平常班上那幾個鬧得開的男生忙着給大家敬酒。林祈然不愛說話，對這樣的場合也自然有些不適應，他平常和班上的男生關係都不錯，只是礙於他的爲人到沒有幾個人敢來鬧他。如今眼看着大家就要各奔天涯了，不逮着這樣的機會，恐怕這一生都沒有了。於是有了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接下來給他敬酒的就絡繹不絕了。他卻也不推辭，人家給他敬酒，他都一一笑納了。
林祈然他們那邊玩得高興，薛嘉允這一桌也特別熱鬧。他本身就是個玩得開的，平常班上的男生沒少受他的“折磨”，如今逮着正經機會怎麼不好好地反擊回來？只可惜薛嘉允的防範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其他人也莫可奈何。不知道有誰將腦筋動到了蘇鬱身上，勸薛嘉允不成，就拿着酒杯到了蘇鬱那一桌，死活都要讓她喝一杯。
蘇鬱雖然平常腦筋有些不好使，但是現在也知道只要有第一杯肯定就有第二杯，第三杯，她雖然也稍稍能夠喝上一點兒，但是肯定禁不住他們這麼□□番勸酒。她沒有喝醉過，所以不知道自己喝醉後是什麼樣的，要是隻是倒頭大睡還好一些，怕就怕到時候胡言亂語，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自己丟臉不說，還讓林祈然尷尬。
一想到這裡蘇鬱就急急忙忙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喝酒。”
“怎麼會呢？”那個男生存心想捉弄薛嘉允，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放過蘇鬱，“像喝水一樣喝進去就是了。”見蘇鬱還是不答應，那個男生又道，“你別是看不起吧？”
這樣一頂大帽子蓋下來，讓蘇鬱不知如何招架，正在她左顧右盼尋求幫助的時候，有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將那個男生手裡的酒杯接了過來，“她不會喝就不要勉強，我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