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蘇鬱走在前面，林祈然跟在她身後，不近不遠的地方，就好像他們的座位一樣，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也好像他們的關係一樣。
南方冬天不像北方那樣乾爽，風吹過來的時候溼氣重得彷彿那風是貼着地面在吹。還好街上游人如織，蘇鬱並不覺得寒冷。說是出去玩，其實也就是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林祈然這個人一向不怎麼喜歡說話，如今和蘇鬱在一起也沒有半點兒好轉的樣子，倒是蘇鬱，一直在絞盡腦汁地想着怎麼樣才能夠和林祈然搭上話。大概因爲接近年關的關係，街上的人難得的多了起來，正是因爲人多，蘇鬱反而覺得不那麼清靜。可是，反過來一想，那又有什麼關係，他就在自己身後，再大的事情都沒什麼大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默契，兩個人選的路都是些寂靜小道，即使在人如流水的情況下也沒有幾個人。天空中明月高懸，皎潔乾淨，清冽之處好似初夏盛放的梔子花，一如這明淨的年華。
不知道身後的那個人在想什麼呢。蘇鬱微微側頭，打量着林祈然，可是眼睛剛剛轉過去，正好就看到他投向自己的目光，蘇鬱下意識地想要轉開，但是又覺得痕跡太過了，於是乾脆站定，等着林祈然走上來。等他走近了，蘇鬱才笑着開口道，“我在想，你上次說你父母都在國外，難道這些年，你都和你的爺爺奶奶住在一塊兒嗎？”
林祈然點了點頭，“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國了，這些年回來的時候也少。”
蘇鬱偏頭，“你去看過他們嗎？”
林祈然點頭，“有時候暑假會去。”
“會覺得生疏嗎？”蘇鬱轉過頭，眼睛看着的地面，“畢竟這麼久沒有見面，即使是覺得生疏也很正常呢。”她自顧自地說着話，好像完全沒有顧及到身旁還有個林祈然。少年時候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小情緒，也不知道從哪裡來，更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些。
“這是自然的。”林祈然低頭看向眼前的少女，他比蘇鬱高了整整一個頭，月光下她的臉皎白宛如初放的玉蘭，清嘉皎潔，“你呢？你父母呢？”
“父母俱全，家庭安穩。但是還是有小情緒，是不是很矯情？”蘇鬱的語氣中有着淡淡的自嘲。林祈然微微一笑，並不說話，他的眼睛裡晶晶亮亮，好似兩顆落入凡間的星辰，光華流轉中帶着淡淡的寵溺。兩個人之間，又是一片默然。過了好一會兒，林祈然的聲音纔在蘇鬱耳邊輕輕響起，“你和薛嘉允，真的就是那樣嗎？”說完，像是害怕蘇鬱不懂一般，又補充道，“我是說，你們在談戀愛？”
蘇鬱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樣直白地問出來，自己立馬就被嗆了一下。於她而言，不是沒想過林祈然會來問她關於薛嘉允的事情，只是那隻存在與她的臆想之中，等到林祈然真的這樣問出來了，她反而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招架他。過了一會兒，蘇鬱將那口氣嚥下去了，整了下自己的思緒，才緩緩道，“沒有，他們是開玩笑的呢，怎麼可能嘛。”說完還不忘偷偷地去看一眼林祈然，哪知林祈然也正好在看她，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撞了一下，林祈然面色如常，但是如果注意去看的話，他的耳根已經不知不覺紅了。
蘇鬱哪裡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她此刻的心裡全被林祈然這句話所帶來的驚喜給填滿了，他這樣問自己，臉上又絲毫沒有八卦的神情，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也和自己是一樣的呢？是不是呢？蘇鬱低着頭，心裡卻閃過千萬個念頭，要不要跟他說？可是如果跟他說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夠矜持？可是不說，那萬一......正在蘇鬱糾結於要不要和他告白的時候林祈然卻已經走了上來，並且牽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寬大而瘦削，十指纖長，觸手之處可以摸到他手背上凸起的血管，甚至還可以感覺到這皮膚底下，他血液流淌的方向。
蘇鬱呆了一呆，臉上猛地燒了起來，林祈然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一般，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不要往後看，有人跟蹤我們。”
他的話下了蘇鬱一跳，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不過和自己喜歡的男生出來玩一會兒，招誰惹誰了，怎麼會就遇到有人跟蹤呢？她下意識地想要往後看，林祈然察覺到了她的舉動，握住她手的那隻手用力地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不要往後看。跟着我一起走就是了，不怕。”他的聲音雖然低，但是蘇鬱和他並肩站着也聽得清清楚楚，他的聲音有着奇異的安定人心的力量，蘇鬱本來還微帶惶恐的心瞬間就平穩了下來。她想，跟着他走，總是沒有錯的。
他們兩個手牽着手，遠遠看上去就好像一對情侶一般，身後便是來路不明的跟蹤者，他牽着自己手漫步在月光之下，蘇鬱心裡升起一種奇特的甜蜜。這恐怕是他們兩個人這麼久以來，離得最近的時候了吧？她甚至有些不希望那個跟在他們身後的人離開，如果那個人不走，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用着這個藉口將林祈然儘可能地留在身邊？
林祈然帶着她儘可能地往人多的地方走，她跟在他身邊，一直一言不發，林祈然像是不太習慣她這樣安靜的樣子，低下頭來對她微笑道，“怕不怕？”
蘇鬱仰起頭，臉上出現一個大大的微笑，“不怕。”林祈然笑了笑，沒有說話，握住蘇鬱的手卻又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