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蘇鬱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朝着她身旁的陳丹染揮舞着。陳丹染會意，從蘇鬱外套口袋裡拿出她隨身帶着的手帕紙，往她鼻子上揩去。林祈然跑到蘇鬱身邊，將她的頭往上扳了扳，形成一個仰視的姿勢。因爲運動的關係，林祈然的手心有着灼人的溫度，他的手靠近蘇鬱額頭的那一刻，蘇鬱有下意識地瑟縮，林祈然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一隻手扶住了蘇鬱的後腦勺，另一隻手將她的額頭再往上扳了扳。他的動作很輕，但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堅定力量，蘇鬱透過自己捂着鼻子的手偷偷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子，這是這麼久以來，他們第一次離得這麼近，近得蘇鬱都可以看到他微微垂下的眼睫毛，黑濃纖長。鼻樑高挺得彷彿是被一刀切下來一般，完美得彷彿一尊雕塑一般。
偷偷觀察自己喜歡的男生，這樣的光景雖然美好，但是如果沒有現在這樣的窘態就更好了。蘇鬱看他看得正入神，卻不防被他伸手輕輕拉了拉，“我帶你到醫務室去。”
“我不去。”蘇鬱一邊捂着自己鼻子，一邊甕聲甕氣地對林祈然道。他皺了皺自己漂亮的眉毛，耐心地問道，“爲什麼？”
“就是個鼻血，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蘇鬱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在乎一點兒，她可不想在自己喜歡的男生面前留下一個嬌氣的印象。哪知林祈然還沒有開口，她身後的陳丹染已經扶住她的肩膀，勸道，“你就去一趟吧，既然沒什麼大不了的，去一趟也沒什麼。”林祈然聽到這句話，微微笑了一下，接口道，“就是。反正都沒什麼大不了，去一趟也沒什麼的。”蘇鬱想翻白眼，她覺得她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林祈然一片好心，蘇鬱也不想再拒絕，林祈然伸手從陸維麟手中接過自己的衣服，拉着蘇鬱的手臂就往校醫務室的方向走去。他走得並不快，應該是爲了要顧及身後捂着鼻子的蘇鬱，蘇鬱從自己捂着鼻子的手上看去，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清瘦，挺拔得宛如一株白楊一般。她就這樣站在他背後看着他，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他的背後，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曾經有一個少女這樣看着他，看着他，就好像這世間最美好的夢。
蘇鬱的鼻子是撞出來的傷，在校醫務室裡經過簡單的清理和止血就可以了。期間，陳丹染打過電話來，蘇鬱的手要用來捂鼻子，不方便，是林祈然幫她接的電話。她的電話就放在外套的口袋裡，林祈然彎腰過來拿的時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蘇鬱的腰，儘管隔了好幾層衣服，但是蘇鬱還是敏感地感受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皮膚上輕輕劃過的痕跡。蘇鬱都已經走了，陳丹染應該也沒了心情再看下去，她本來是準備要到這裡來看蘇鬱的，可是蘇鬱打着“會弄很久”，“完了的時候應該已經很晚了”的理由打發了陳丹染。難得她能夠有一段時間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相處，自然不希望有其他人來打擾。林祈然就在她身邊，將她的電話拿貼在她耳邊，她和陳丹染的對話，林祈然自然聽得一清二楚，蘇鬱跟陳丹染說話的時候一心只想着怎麼樣才能夠圓這個謊話，等到說完了才發現林祈然正站在自己身邊。她知道他將話聽去了，也不知道他心裡究竟怎麼想，蘇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結果剛剛一低下，鼻子又有了感覺。她急急忙忙地擡起頭，剛好就對上了林祈然望過來的眼睛。那雙眼睛，溫潤得好像經過千磨萬礪的美玉一般，光華流轉。蘇鬱迅速地移開自己的眼睛，看向了窗外。
蘇鬱從醫務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了，冬日天黑得早，南方的冬天，即使是有太陽，也顯得軟綿綿的毫無力氣，蘇鬱和林祈然一起走到教室裡，同學們都已經回家了，打籃球的男生也應該回去了吧，沒了人的教室顯得空蕩蕩的，蘇鬱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將寒假要用的書都收拾好，因爲考試完了就要放假的關係，在考試之前蘇鬱就將考試期間不用，而放假要用的書搬了回去，要不然就憑她今天下午這個情況，那麼多的書，她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呢。
斜下方也傳來收拾東西的聲音，應該是林祈然吧。蘇鬱這樣想着，手上的動作卻毫不含糊，只是遺憾的是，就這麼就要和他分開了。剛纔在醫務室的時候，林祈然本來就是個話少的人，蘇鬱鼻子流着血，自然也不能跟他說話，本來應該是有些尷尬的場景，可是偏偏在看到林祈然安然的側臉之後，蘇鬱忽然就覺得這樣的安靜或許也沒什麼不好了。
她收拾好書包，提着轉身和林祈然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走，卻不防被他叫住了，“蘇鬱，等等。”
蘇鬱轉身，看着她身後的林祈然，眼睛中有着淡淡的疑惑。林祈然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書包，道，“我送你吧。”明明是商量的話語，語氣卻是那樣的不容置喙。他沒有等到蘇鬱答應，就提着書包走了出去。這樣的事情，蘇鬱當然求之不得，她一邊仔細收拾自己忍不住從心底跳躍出來的喜悅，一邊又小心翼翼地跟上了林祈然的腳步。
少年時代的愛戀便是這樣了吧。明明喜歡他，卻偏偏不敢告訴他，情願每天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每晚在臺燈底下細細咀嚼這樣酸澀的甜蜜。看見他跟其他的女孩子，就會傷心好幾天，可是他一旦和自己講話，哪怕只不過是最簡單最日常的交流，心底也會溢出蜜糖一般的甜蜜。
這是林祈然第二次到蘇鬱家，上一次是蘇鬱跟蹤林祈然反而被他送了回來，這一次到換成了自己被他的籃球砸到鼻子。
林祈然將她送到她家的單元門口，與她道別，“你自己上去吧，我走了。”他說完便轉身要走，蘇鬱看着他的身影，適時地叫住了他，“誒，林祈然，等等。”他回過頭來，看向蘇鬱，夜風中，他的眼睛晶亮如寶石一般，蘇鬱吞吞吐吐道，“謝謝，謝謝你。”
他突然就笑了，像是一朵在夜風中盛放的優曇，散發着清冽的香氣，“我還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呢。”
蘇鬱沒有想到他會說這樣的一句話，有短暫的失神，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年清瘦的背影卻已經要消失在大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