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二文理科分班，蘇鬱原來在的班變成了學校的文科尖子班，現在分到的這個班是他們學校最好的理科班，學生們都是削尖了腦袋想要進來，高一分科考試的時候她的分數位列年紀前三甲，自然是毫無懸念地到了這裡。只是，這個班分班後學生多了十幾個，蘇鬱拖拖拉拉地來得晚，等到她來的時候教室裡已經沒有足夠的桌子了，沒辦法，只能跑到樓下的雜物室搬桌子去了。大概凡是有點兒來頭的學校都有些奇怪的毛病，蘇鬱所在的學校也不例外，大概是爲了讓這些“優等生”能夠有一個好的學習環境，像蘇鬱這樣的尖子班一般都在教學樓頂樓，美其名曰“遠離塵囂”，事實上，對於這種下課十分鐘連上個廁所都不夠的地理位置，就是再遠離塵囂，蘇鬱也沒多喜歡，總覺得除了麻煩還是麻煩。
果然，纔到新班級她就遇到了這樣的麻煩。雜物室在教學樓底樓，學校的桌子本來就重，蘇鬱一個女孩子氣力能夠有多大？等到她好不容易將桌子從底樓搬到頂樓教室的時候，老師已經講了好一會兒話了。蘇鬱拖着桌子僵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倒是站在講臺上的老師先看見了她，朝她招了招手，喊道，“蘇鬱，搬個桌子也不快點兒，快進來，就差你一個了。”中學老師總對兩種學生特別關注，一種是特別聽話，成績特別好的；另一種就是成績不好，但是特別調皮的，蘇鬱剛好就屬於前者。高一的分科考試她是全年級唯一一個總成績在年級前十的女生，而是還是在年級第二的位置上，這樣的學生叫老師如何能夠不關注？是以剛剛纔到這個班來老師就能夠一眼認出她來。被老師這樣一叫，蘇鬱原本白皙的臉頰瞬間就漲的通紅，她站在門口，對教室裡回過頭來朝她行注目禮的同學們扯出一個笑容，點頭哈腰地拖着桌子走了進來。
她本來看中了靠窗子倒數第三排的那個位置，那個位置老師既不會太關注，也不在最後面，她也看得見黑板，更方便她在桌子底下搞什麼小動作，空了還能夠順便打打望。可是看現在這個樣子，她的希望是落空了。她拖着桌子不方便在教室裡面行走太久，只能暫時找個位置坐下，等待時機再將那個位置一舉攻下。可是還沒有等到她放下桌子，講臺上的老師手一擡，又發話了，“你就坐薛嘉允旁邊的那個位置吧，教室裡也沒別的了，等以後再調。”她順着老師的手勢看去，不由得心中暗歎老天有眼，他指的，正是她覬覦已久的位置。
蘇鬱乖巧地點了點頭，拖着桌子往裡面走，因爲剛剛開學，教室裡桌子擺放得都不是很整齊，過道兩旁的桌子參差不齊，蘇鬱好不容易將桌子拖到那個位置後面，卻被兩旁的桌子卡住了。她揹着身子在前面拖，完全看不到後面的情況，桌子拖不動了只當沒力氣了，又加大了勁兒往上拉，結果還是不行，這個時候教室裡面已經響起了嗤嗤的低笑聲，蘇鬱原來就緋紅的臉漲得更紅，正在她打算將兩旁的桌子都移一下的時候，桌子上面卻多了一雙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卻又十分有力，是少年纔有的手。那雙手將蘇鬱的桌子用力晃動了一下，蘇鬱的桌子就從兩旁的桌子的桎梏中解脫了出來。那雙手卻沒有就此放任不管，而是好人做到底地將蘇鬱的桌子搬到了她的位置上。蘇鬱心裡自然十分感激，正要跟那雙手的主人說“謝謝”，沒想到這個時候講臺上的老師就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蘇鬱！”
她條件反射地擡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黑板，身邊那個叫薛嘉允的男生低聲道，“讓你起來作自我介紹，快點兒。”蘇鬱“哦”了一聲，站起身來，腦中還是沒有跟上節奏，只是順着她同桌的意思說道，“那個，我叫蘇鬱。”說完後她本來想說沒有了，但是看到全班同學幾乎都看着她，她自覺講這麼點兒有些不夠，於是又補充道，“嗯，那個，我是蘇州的‘蘇’，鬱悶的‘鬱’。”說完之後，全班立刻鬨堂大笑，大概是沒見過有人將自己的名字跟“鬱悶”這樣的詞聯繫起來，而這其中，尤以坐在她身邊的那個人笑得最厲害，拍着桌子，前仰後合，快要停不下來了。蘇鬱斜着眼睛看着她身邊的薛嘉允，小聲嘀咕了一句，“笑點真低。”他大概也聽到了，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笑得更起勁兒了。
講臺上的老師等了半晌，見站着的蘇鬱沒有要開口的樣子，於是誘導道，“然後呢？”
“然後？”蘇鬱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反問了一句，但是馬上就明白了老師究竟在說什麼，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然後就沒有了。”
於是，全班在薛嘉允的帶領下，爆發了新一輪的大笑。
老師大概是沒有想到蘇鬱居然會這麼不上道，乾咳了一聲，頗有些爭面子地補充道，“蘇鬱同學是我們這次分科考試年紀第二名，也是年紀前三十中唯一一個女生，同時她的數學也是年紀最高，一百五十分的題，考了一百四十八，很不錯了。”他說完又看到蘇鬱還站着，於是將手壓了壓，示意她坐下。於是蘇鬱就在同學們的一片噓聲當中坐回了自己位置。
被這麼多人看着，蘇鬱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她低着頭，看似是謙虛低調，不過手卻放在桌子地下，自顧自地玩兒了起來。她身旁的薛嘉允見她坐了下來，尋了個老師沒注意的空當將頭湊過來對她低聲道，“原來你就是蘇鬱啊。真看不出來。”言語間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蘇鬱擡起頭來看向他，有些疑惑道，“怎麼了？難道蘇鬱這個名字是可以看長相就能夠看出來的？”
薛嘉允一擺手，說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見蘇鬱用眼神詢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薛嘉允乾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本來以爲上次的數學能夠考這麼高的，不是三頭就有六臂，沒想到啊，真人居然長成這個樣子。”
不怪薛嘉允這樣大驚小怪。蘇鬱沒有遵循一般規律那樣，凡是能夠考得高的長得就糙，長得美的考得就差。蘇鬱雖然稱不上十分好看，但是卻相當清秀，身材不高，瘦瘦的樣子，看上去溫和且無害，一副小白菜的樣子，頂多沒事兒傷傷春悲悲秋，一般人也絕對不會將她和數學奇好的理科女生聯繫起來。蘇鬱看了他一眼，眼睛裡分明就是在說他小看人，“謝謝你既看得起我的智商又看得起我的長相，還好沒讓你失望。”
薛嘉允有一瞬間的無語，他大概也沒想到蘇鬱私底下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個人。趁着他沒說話的空當，蘇鬱轉頭正準備朝剛纔幫她搬桌子的那個人說句“謝謝”，沒想到剛剛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卻是那樣的一張臉。
他的皮膚還算白皙，卻沒有給人小白臉兒的感覺，大概是因爲他的眉毛：介於劍眉和柳葉眉之間，既不像劍眉那樣硬氣，又不像柳葉眉那樣女氣，剛剛好的樣子，斯文文雅之間又不失英氣。他的眼睛是淺褐色的，在燈光下像是夜中盛滿月光的水澤，看過去的時候是一片令人沉醉的溫柔。還是十六七歲的少年，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有完全褪去，可是男子的輪廓已經漸漸凸顯，硬朗當中又有着孩子的天真。那是隻有這個年紀的少年纔會有的模樣。他的頭髮不長也不短，剛剛好的樣子，即使蘇鬱和他隔了一段距離，卻還是能夠感受到他髮絲的柔順。細碎的劉海剛剛齊眉，既不會阻礙視線又不會顯得太邋遢。他穿了一件看似普通的白T恤，可是眼尖的蘇鬱一眼就看得出來那件衣服的價格不菲。他的脖頸修長，像是一隻白天鵝一樣微微勾着頭，姣好的光澤從他的臉一直延伸到脖子，再一直到下面。
蘇鬱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對他說道，“剛纔謝謝你。”
那個男孩子看了蘇鬱一眼，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馬上又轉過視線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他這般寡言少語，讓蘇鬱本來準備的幾句話也沒有能夠派上用場，蘇鬱微微抿了抿脣，將身子轉了過來。
這個時候，自我介紹已經完了——自我介紹的都是因爲分班從外班調進來的學生，總共大概也就三十個左右，差不多佔了班上一半的人數。像薛嘉允這樣本班的學生，老師只是點了名讓他們站起來給外班的同學認識一下就行了。蘇鬱跟着老師唸的名字順着大家的視線在教室裡四處張望，當念道“陳丹染”的時候，她身後的女生站了起來；當唸到“張煒”的時候，另一邊有一個男同學站了起來；當唸到“林祈然”的時候，剛纔的那個男孩子站了起來......後面的人名蘇鬱都沒怎麼聽了，她伸手拉了拉一旁薛嘉允的衣袖，小聲道，“你後面那個不愛說話的男生叫什麼啊？”
“林祈然。”薛嘉允小聲地重複了一遍。
蘇鬱裝作沒聽到般問道，“叫什麼？說大聲點兒。”
薛嘉允正打算再跟她重複一遍，老師卻在這個時候叫了他的名字，薛嘉允站起來又坐下後，繼續對蘇鬱一字一頓地重複道，“林、祈、然、”
蘇鬱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還是沒聽到。”
薛嘉允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聽力怎麼這麼差？”他從自己的桌子裡翻出一張紙來，又從書包裡掏出一支筆來，在紙上畫了幾筆，指給蘇鬱看，“看吧，就這幾個字。”
蘇鬱將紙拿過來，原來是這樣幾個字，清清淡淡的樣子，看來很符合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