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像一個魔法的盒子,灰突突的外殼,裡邊卻有着無數更加細小精巧的結構,把一批人,唰地送到相隔萬里的另一個地方。
上飛機,睡一覺,下飛機,簡單的幾個步驟,短短的幾個小時——就完完全全到達了另一片大陸,每次我都覺得好像使用了一種魔法。
我這麼和車廷筠說的時候,視頻延遲的畫面上,他正低着頭在寫着什麼。
今天是週日,車廷筠那邊快到中午了,滿室的陽光普照,他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頭,若有所思地說:“照你這麼說,咱們現在中間隔着幾萬公里,甚至還有整整十三個小時的時差,但我們卻能面對面說話,這不是更神奇?”
我贊同地道:“對,就是這個意思。”
車廷筠沉思片刻,突然認真地道:“你說的很對,你的思想很原始,你善於發現事物的本質內涵,真奇怪……爲什麼我從來沒覺得這一切都很不可思議,好像第一次看見就認爲是理所當然,我們甚至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麼就已經接受了它們,習慣了它們的存在,這是從衆心理?還是一種羣體影響?”
我打了個哈欠,說:“車廷筠,你給我說迷糊了……我有點困了,明天見,晚安……不對,午安?”我看他不說話,就當他默許了,伸手關了電腦。
關機的一剎那,畫面突然動了一下,他好像要說什麼,但屏幕一下子黑了。
我腦子裡突然靈光一現,接着心裡一寒,我總是忘記國際光纜傳輸有畫面延時,網路較慢,我不等他說完話就關機,車廷筠會生氣,一定會……
我一想到下週六再視頻的時候,車廷筠抿緊脣角、嚴厲而不滿的神色,就心裡發慌。
我越想越憂慮,忍不住回頭對維託說:“維託……如果哈里森生氣了,我該怎麼辦?”
維託正在瘋狂地砸着鍵盤,嘴裡大罵着:“該死的——! 噢! 來啊! 看我怎麼料理你——!噢噢!”
維託是個電腦瘋子,他精通所有的網絡遊戲,他還經常自稱自己爲最有潛力的黑客,其實他只比我大兩歲,我很難相信有十幾歲的黑客,但我十分相信他有着無窮旺盛的精力。因爲在我困得睜不開眼睛的時候,他還能揮汗如雨無比清醒地狂敲鍵盤。
有一次我正在和車廷筠聊天,一邊扣着耳機聽音樂,說着說着車廷筠的眼神就變得很奇怪,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後背發毛,小心翼翼地問他怎麼了,當時車廷筠有點猶豫地說:“蒲愛牛——你的室友剛剛好像,把鍵盤砸斷了……”
維託經常砸壞鍵盤,有從樓上扔下去摔壞的,有被他硬生生在腿上折裂的,還有被蠻力掰斷的。
雖然他這麼不愛惜鍵盤,但我不得不承認的是,維託對於鍵盤的熟悉程度,就像音樂家與樂譜的關係那樣親密,他的指速非常快——非常快,我好奇時曾目測過他的速度,一分鐘敲擊鍵盤673次,平均每秒10.73個字符,我問他在做什麼,維託當時很嚴肅地說,他在試圖篡改一家網站的後臺程序。
我覺得特別不好,很認真地告訴他那是犯法的,維託哈哈大笑着說:“艾利克斯,沒有人能抓到我,我就像一條魚——一條小的不能再小的魚,從大海里來,回到大海中去。”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維託,清了清嗓子,提高聲音說:“維託……維託……”,他終於放下手裡可憐的鍵盤,上面幾聲噼裡啪啦的脆響,掉下幾顆按鍵來。
維託摘下耳機,把汗溼的金髮撥到而後,挑着眉問我:“什麼事?”
我抿了口唾沫,小聲說:“我和……哈里森……”
維託立刻露出瞭然的神色,“又來了?爲什麼你這麼順從他?天啊,難道你是他的奴隸麼”
我想了想,有點委屈地說:“因爲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維託不可思議地說:“你不需要聽你朋友的話!”
我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想了半天,還是提出我最開始想問的話:“維託,哈里森或許生氣了,我有點擔心,我該怎麼辦?”
維託深呼吸一口氣,說:“你知道麼,艾利克斯我幾乎可以看到你的未來——你一定會成爲那種,hen……pecked……的人,真的,我十分確定!”
他說的又快又有生詞,我沒聽懂,剛想追問,維託已經把耳機扣上,坐回桌前,轉頭扔下一句:“你想讓他不生氣,讓他開心?太容易了——只要向他搖你的尾巴!”
我覺得有點委屈,一邊走去洗漱間洗臉,一邊小聲說:“我又不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