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過後就是十一。
爸爸媽媽帶我去參觀了他們的工作區。
很安靜很氣派,閉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平日的忙碌。
媽媽指着遠處掩映在綠茵中的一棟棕色的樓,說:“那就是你爸爸工作的實驗室。”
我仰着頭看,覺得那棟樓很高大,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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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前一天晚上,我有點睡不着,心臟一直跳的很快,挺了不知多久,我才疲憊地睡過去。
媽媽往我的書包裡塞了一個蘋果,叮囑道:“小愛愛,記得下課吃了哦。”
我點點頭,說:“知道了。”
爸爸開車送我,到學校的時間很早。
教室裡的白熾燈管開着,黃色的課桌看起來冷冰冰的。
人少,就更顯得生硬。
車廷筠已經到了,擡頭看見我,揮揮手。
我連忙跑過去,還沒等開口說話,車廷筠就說:“作業借我。”
我的身體先於大腦,遞給他作業本之後,我才疑惑地問道:“你怎麼不寫?”
車廷筠頭也不擡,手下筆尖動得飛快,他說:“我出國了。”
我這時才發現他好像曬黑了一點。
我想了想,問道:“海邊?”
車廷筠點了點頭,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作業本。
晚上放學,車廷筠的司機準時地等在校門口。
鄭老師今天在等着我們,和他在一起坐着的,還有一個外國人。
他們嘰裡咕嚕地交談了半天,一邊說,那個外國人一邊打量我。
他們的語速太快,說的單詞又很陌生,我大半部分都聽不懂,只好茫然地看着車廷筠。
車廷筠的神色卻比我還奇怪,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臉上神情一點一點變得莫測,我想了半天也無法找到形容詞,好像有點震驚,又好像有點挫敗,很多情緒糅合在一起,讓我覺得混亂而莫名其妙。
我不安地小聲問他:“車廷筠,他們在說什麼?”
車廷筠說:“你獲得了Fields Medal候選提名。”
我費解地琢磨了半天,悄悄問他:“提名是什麼?”
還沒等車廷筠再說話,鄭老師對我招招手,說:“愛牛啊,過來過來。”
我向前走了兩步。
鄭老師問我:“你還記得第一次來我這兒上課時做了一道題?”
我搖了搖頭。
鄭老師似乎愣了一下,想了想說:“你證明了一個猜想,一種全新的方式,一個全新的視角……非常有啓發性,我把你的證明過程發給了我大學同學切斯特,”他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一邊坐着的外國人,“他是菲爾茲數學獎的名譽評審——你獲得了菲爾茲數學獎的提名。”
我猶豫地重複了一遍:“提名?”
鄭老師看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說:“愛牛啊,你不必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榮譽,菲爾茲數學獎——相當於數學界的諾貝爾獎。你現在要考慮的是:切斯特希望能親自指導,教授,或者說引導你,你想不想出國深造?”
我有點懵,又想到車廷筠也是剛剛出國回來,我就問:“要用幾天?”
屋子裡一下子沉默了,半天沒人說話。
我迷惑地看着鄭老師,他好像正在醞釀着什麼,他身旁的外國人一直緊緊盯着我,灰綠色的眼睛看起來像曠野中的孤燈一樣,深邃得有點嚇人,我連忙轉開視線,車廷筠……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鄭老師半晌微微嘆氣道:“這是大事,我得叫你父母過來。”鄭老師轉頭和那個外國人又說了什麼,然後他拿出手機,開始撥號。
“七萍啊……對,是蒲愛牛的事,你和他爸爸都來我這一趟,對……有事兒,好事,當然是好事,快來吧啊。”
我有點緊張,悄悄拉了拉車廷筠的袖子,問他:“爲什麼要叫我爸爸媽媽來?”
車廷筠牢牢地凝視着我,卻一個字也不說。
鄭老師又把和我說過的同爸爸媽媽複述了一遍。
媽媽對鄭老師說:“他十歲還不到,出國深造是不是着急了些?”
鄭老師搖着頭,“七萍啊,這你還不懂麼,十三歲之前是兒童大腦發育最快最重要的時期,不抓住時機就是耽誤一輩子啊。再者,往大了說,小蒲這樣的孩子,註定是要遠走高飛的,你們做父母的不能因爲一時溺愛,就埋沒了一個好苗子啊!”
我看媽媽被鄭老師訓得像個小學生似的低頭,不禁有點害怕地往爸爸身後縮了縮。
爸爸卻一把按住我,把我向前一推,沉着地道:“鄭老師您說得對,內人愛子心切,所思不周。我同意讓蒲愛牛出國深造。”
媽媽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說:“我也同意。”
我小心翼翼地拉住媽媽的袖子,安慰道:“媽媽不哭。”
鄭老師搖着頭,說:“好像我做了壞人似的,唉,我也是愛才心切啊,教了這麼多年書……愛牛將來絕對要做大事,我不會看走眼的。”
爸爸點頭說:“我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