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至今, 殷小美不是沒有幻想過自己父親的樣子的,外公外婆英國的老莊園裡有Jane很多照片,卻唯獨沒有她的丈夫的。
殷小美一直以爲, 她的父母可能都在車禍中去世了, 但如今看來, 眼前的男人, 竟然彷彿過得還不錯的樣子?
她心情複雜地望着他, 察覺到自己心裡竟然沒有一絲波瀾。她冷冷地說道:“孟先生,不管你找我有什麼事,都請等我今天拍完戲了再說。”隨後她對馬姐道, “拍攝時間快到了,你帶孟先生去旁邊休息一下。”隨即, 她攥着照片, 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孟軻是怎麼找到她的?殷小美想起最近《鏡默之下》大火, 大街上的電影宣傳欄裡全是她的海報,孟軻八成是從那裡看到的。
事實上, 孟軻也確實是從海報上認出她來的,而且他很早就看到了,殷小美的海報,就貼在在他每天上下班的公交站宣傳欄裡。他從不關心娛樂圈,本來一開始只是覺得是個好看的混血兒, 誰知道, 那天他等公交, 無意間看到了海報上她的全名:Fiona Hefti。
Hefti這個姓氏在英國絕對說不上多見, 於是他很快想到自己已經死掉的前妻和那個被他拋在腦袋後面的女兒。他瘋了一樣開始查殷小美的資料, 年齡,國籍, 姓氏,都對的上,就連模樣都是肖似的!於是他越發肯定——殷小美,就是他的女兒!
殷小美從小便心思敏感,這個便宜爹已上門,她就知道來者不善。可這件事不能讓媽媽知道,她本來已經夠心煩意亂的,自然,也不能告訴爸爸……殷哲飛呢……她如今已經和他鬧得這麼僵了……
思來想去,她還是咬咬牙,決定自己去面對,她暗暗給自己打氣道:“殷小美,你可以的,不過是個便宜爹而已。”
結束了一日的拍攝,因爲李東河對殷小美的表演大加讚賞,於是謝予大發慈悲提前結束。於是在衆人的歡呼聲中,殷小美抱着粉絲送來的鮮花,一邊笑眯眯地鞠躬,一邊退回到了自己的化妝間。於是那些熱鬧與快樂,此時都被那道門隔在了外面,就如她此時陰鬱的心情一般。
“怦怦!”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就聽到響起了敲門聲。
“誰呀!”她一打開門,就看到了殷哲飛正一臉陰霾地站在門口。
她條件反射就要關門,卻被他先一步卡住了門擠了進來。
她嚇得連連後退:“你你你,你別過來,你要過來,我就要叫人了!”
“叫啊,叫大聲點。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來了呢。”殷哲飛關上門,他陰鬱的臉上漆黑的眉毛壓着深邃的眼眸,頭髮亂七八糟的,看上去像個俊美至極的變態殺人狂或者神經病。如果他下一秒就拿出手術刀來給她分屍了,她也一點不會驚訝。
“你來幹嘛!我討厭你!”她大叫
“我喜歡你。”
“我要和你分手!”
“沒關係,我可以把你追回來。”他一步步逼近她。
“我喜歡上別人了!”
“你沒有。”他將她逼至牆角。
“你……”她捂住嘴巴,唔隆隆道,“別想搞強吻那一套!”
他卻一把握住了她的兩隻手,直接將它們定在她的頭頂上。
殷小美掙了兩下掙不開,急道:“你要是亂來,我可踹你□□了!”
“踹吧,反正用不上。”
“你……”他也簡直太厚顏無恥了!殷小美氣急,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屬狗的麼?就會咬人!”他痛得蹙眉,卻仍不放開她。
殷小美見怎樣也奈何不了他,不由眼眶一紅,嚷道:“你到底要幹嘛!”
殷哲飛雖恨她恨得牙癢癢,但是同時也想她想得快要變態了,他只得嘆了口氣,將她摟進了懷裡,“對不起。”
“你有什麼可對不起的……”她僵硬着不肯接受他的擁抱。
“是我不好,張向一都跟我說了。但是小美,我發誓我每天都想見到你,我想每天晚上都和你說話,我每天都在等你從劇組下戲好給你打電話,但是我又怕耽誤你休息,怕那樣對你身體不好。小美,我沒有戀愛過,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好,不知道該怎麼讓你開心,我或許想得太多了,我還怕你介意小時候的事,怕你覺得我不夠愛護你……如果你不喜歡我做什麼,你可以直接地告訴我,我都會去改……”
殷小美呆呆地聽着他的表白,終於身體不再那麼抗拒他:“你沒有喜歡纖纖姐?”
他嘆息:“我只喜歡你這隻草履蟲。”
“纖纖姐現在變得很好看……”
“在我心裡,只有你是最好看的。”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此時,他周身的陰鬱之氣散盡,剩下的只是對她的溫柔。
殷小美默然了一陣,小聲道:“殷哲飛,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我們真的就是合不來,怎麼辦呢……”
“小美,相信我好麼?”他捧着她的臉認真道,“我或許現在不是一個好的男朋友,但是,我會學得很快的。”
“不,我是說,我或許不夠好,我這麼作,這麼衝動,還把你給拉黑了,你以後會煩我的!”
殷哲飛笑了:“是麼?你這麼有自知之明啊,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讓人不安呢……”
“殷哲飛!”她立刻便要發作。
“好了,逗你的。”他急忙安撫這隻炸毛的小動物,“小美,你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我知道你不喜歡被強迫。沒關係,我會給你時間,你慢慢就會知道,我們是最合適的。”
殷小美的腦袋靠在他胸前,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見一下未來的岳父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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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軻已經被馬姐帶到了劇組附近的一間咖啡館,叫研磨時光,因爲這邊拍戲老有明星關顧,所以私密性很好。此時殷小美站在門口的玄關,只感覺一種說不出來的緊張,她預感自己即將面對的不會是什麼太好的事。
“我剛問過Vincent了,他說……確實是這個男人,名字也沒錯。他聽說孟軻來找你,很是吃驚,問你有什麼打算。”殷哲飛剛和Vincent通了電話,步履匆匆地推門進來。
“我能有什麼打算,你知道我的真名叫什麼麼?”殷小美髮出一聲尖銳的笑聲,“孟弟來!你說這是什麼鬼名字!”
“小美,”殷哲飛握住她的手,那手簡直冰得嚇人,“你若是不想見他,我現在就帶你走,並且保證讓他永遠不會出現你的視線裡!”
“誒,算了……”手掌傳來的熱氣給殷小美帶來了一絲勇氣,“我其實也想問問他,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去吧。”
殷哲飛點頭:“好,不過你不要緊張,不管有什麼事,有我在。”
她含笑看着他:“殷哲飛,我突然發現,你做了我男朋友之後,反而有那麼一點點像哥哥了呢。”
殷哲飛沒忍住磨了磨後槽牙,想想終歸不是和她爭執的時候,索性不搭理她。
到了研磨時光的包廂裡,孟軻顯然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見殷小美和殷哲飛走了進來,不禁抱怨道:“怎麼這麼久,我等了你整整一下午!”
殷哲飛聞言,冷冷地瞪視了他一眼。
孟軻嚇了一跳,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這個男人該不會也是哪個明星吧,只是眼神怎麼如此可怕。
殷小美對一旁無所適從的馬姐道:“辛苦你了馬姐,去吃完飯吧,這邊我自己來。”
“好,有什麼事給我一個電話就行了,反正離得不遠。”馬姐說着,給了孟軻一個警告的眼神,起身離開,還順便體貼地爲他們關上了門。
“你叫孟軻,名字倒是和我生父對得上,”殷小美坐下,對他道,“但恐怕我們還需要做個親子鑑定,在這之前,我想問,你來是有什麼事麼?”
“小美,這麼多年沒有見你,我很想念你……我知道你心裡在怨恨我沒能好好照顧你……”
“等下,我想你錯了,我從來也不怨恨你,我都不知道天底下有你這個人,我還以爲,你死了呢。”她的神色淡淡的,“我來只有兩件事,第一,當初你和我的生母之間發生了什麼;第二,你找我有什麼目的。”
孟軻顯然沒料到她是這麼個態度,但是他還是絮絮叨叨地說起當年的事情來。
Jane和他是研究生的同學,孟軻最初沒想到他們之間會有什麼結果,Jane家境富有,又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他想着能談一場戀愛還是好的,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癡情而單純的Jane會追到中國來。
最初孟軻的母親對這場婚事是很贊同的,她是一個傳統又愚昧的女人,逢人便誇耀兒子“拐”了一個有錢的外國媳婦回來,並且極其自然地擺出了婆婆的架勢來,說是要報八國聯軍入侵的仇。而Jane是個浪漫至上的女孩,自然沒想到自己所將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家庭。很快,隨着她表明自己是孤身一人瞞着家裡人前來,家裡並不會多給一分錢後,孟軻的母親原型畢露,天天叫她“洋鬼子”,兩人甚至大打出手。而孟軻自然不能幫着外國老婆叫自己母親受委屈,所以也只好武力鎮壓Jane,逼迫她妥協。
Jane沒想到孟軻會對她動手,十分絕望,本來想立刻便動身回英國,卻發現自己已經有了身孕。說來也奇怪,她那兇悍刁蠻的婆婆,一夕之間變了個人似的,對她關懷備至起來,而孟軻則更加殷勤,又變成了那個將她視爲公主的騎士。
她還以爲,自己的噩夢終於過去了。
Jane自然做夢也想不到,他們都盼望着,她生個男孩——她壓根都不懂得生男孩的意義何在。
所以當她像捧着珍寶一般,把小美抱在懷裡的時候,小美的奶奶只罵了句賠錢貨,就走了,而孟軻也唉聲嘆氣,一臉的晦氣表情道:“外國女人的肚子也如此不爭氣!”
於是此前的種種再度重演,Jane萬念俱灰離家出走,但她身無分文,自己都吃不上飯,只好將殷小美暫時託給了孤兒院,自己則試圖步行走去使館尋求幫助。也就是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她發着高燒,不辨東西,死在了車禍之中。
可在孟軻的敘述中,那語氣卻是:“……小美,事情的經過也就是這樣了,老外不懂我們的文化,你母親,口口聲聲說什麼要和婆婆做朋友,要平等,這話說出來簡直荒謬得讓人發笑。就因爲奶奶扇了她兩巴掌,她就抱着你大雨天離家出走,說要回英國,還把自己害死了,你說,奶奶也是她的媽,她和自己的媽置什麼氣呢?”
殷小美聽得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發涼,她現在所演的電視劇中的爺爺奶奶,雖然也是保守的人,但是對於外國的兒媳和混血的孫女可謂關懷備至,即便有矛盾,也是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文化衝突。殷小美萬萬沒想到,現實卻是如此殘酷,自己的生母死得如此不值!
這個男人,雖然早早地便留洋,接受高等教育,可是他的骨子裡卻還是舊時代的垃圾!他竟然還有臉來找自己!
“所以你給我起名叫孟弟來,是爲了想要個男孩,對麼?”她冷冷道。若不是殷哲飛在桌子下面緊緊抓着她的手,她真想把自己面前那杯滾燙的咖啡潑到孟軻腦袋上!
“小美,你不懂,一個家裡,必須要有一個男孩,那是家裡的頂樑柱!”孟軻嚴肅地對她說教着。
殷小美深吸一口氣,道:“好,那畢竟我不是頂樑柱,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找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