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不住卓羽的軟磨硬泡，韓樂秘密醞釀了一天的小屋子還是曝光了，此時他就站在空空如也的客廳裡，緊張地等着正在房間參觀的卓羽做出鑑定。
“那個，你不要太挑剔啦，我還要裝修的。”韓樂不安地搓搓手，往房間裡探了探腦袋：“傢俱什麼的能從我家搬的我就搬過來，不能的話就再買，你，你到時候跟我一起去看吧。”
卓羽繞了一圈終於走了出來，臉頰紅紅的。
不管是誰，看見這個一房一廳的屋子，都會想多點的好吧。
韓樂沒有察覺異樣，雙眼大放光彩地問：“怎麼樣？喜歡麼？”
卓羽點點頭，嘴角掛着淺淡的微笑。
“還有驚喜！來來，你來陽臺看看，風景不錯，你可以在這裡寫生哦。”韓樂拉着卓羽獻寶似地奔向陽臺，一推開玻璃門，清涼的風撲面而來，卓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風景果然很好。
這套房在小區最遠離馬路的一棟樓上，後面是座山坡，不高，樹木卻很茂盛，在黃昏的暮色中，仍然看得清那是一片青蔥的綠意。
卓羽定定地看着，直到韓樂伸手過來，輕輕地握住了他的。
雖然知道還需要一段時間，可是，卓羽已經開始嚮往住在這裡的生活了。
回家吃過晚飯，卓羽陪着爸爸看了會兒電視，忍不住跑到廚房，靠在門邊看着老媽忙碌的背影，默默無言。
期待和韓樂在一起的生活是一回事，可是想到剛和父母分別了兩年又要搬走，卓羽心裡還是有點不捨。
爲了他，父母沒少操心，現在父母老了，他卻又要搬出去……
“小羽？怎麼了？”卓媽媽無意間回頭，正好看見自己兒子變幻莫測的表情。
卓羽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說吧，拎着手機，有備而來啊。”卓媽媽擦了擦手，打開了廚房的窗戶。
夜風從窗戶鑽了進來，吹拂過耳邊的頭髮，卓羽恍然想起了剛纔和韓樂並肩站在那個陽臺上，相握的手心傳遞過來的，無聲的承諾。
微熱的觸感猶在，彷彿勇氣的源泉。
【媽媽，我已經找好房子了，正在裝修。】
“這麼快？”卓媽媽有點愕然，不過很快就收起了驚詫的眼神：“要爸爸媽媽幫忙嗎？”
【不用的。】
卓羽猶豫了片刻，還是加了一句話。
【房子是韓樂找的，你還記得他嗎？】
卓媽媽笑呵呵地點頭：“當然記得，那孩子真歡實，想記不住都難。……他對你真夠熱心的，得好好謝謝他。啊還有，你手頭的錢夠嗎？不夠的話跟爸媽說……”
【我跟他一起住。】
短短六個字，卓羽把手機捏在手裡足足一分鐘才遞了過去。
“哦……合租啊？有個人跟你住還好些，挺好的。”卓媽媽有點神經質地拿着毛巾反覆地擦着手，卓羽抿了抿脣，走過去，輕輕地抱住了她。
“我沒事兒，不要擔心。”卓媽媽拍了拍卓羽的背脊，微笑着說：“只是，那兩年你不在身邊，媽媽很想你。”
卓羽點頭。
“你去美國的時候還覺得你是個孩子，總有一天會回來，現在才發現，你早就長大啦，看看小陶小蘇，跟你一個歲數，早就自己住了，不過……還是覺得你需要人照顧。”
卓羽眼角溼潤，心裡有一個角落酸得發疼。
【媽媽，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陶嘉的事情嗎？】
卓媽媽趁卓羽沒注意的時候擦乾了眼睛，若無其事地問：“什麼事兒？”
【就是他和，他的另一半，那件事情。】
“哦，記得，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一直都沒去看看他，我跟他媽還約好下星期一起去爬山呢。”
【媽媽，如果我和他一樣，你會怪我嗎？】
“啊？什麼？”從今天卓羽回家開始卓媽媽就一直覺得他有話要說，現在卓羽謹慎的步步爲營更是驗證了她的想法，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麼？
對於卓羽，卓媽媽總是覺得揪心，那樣悲慘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最能感受到切膚之痛的莫過於父母。
所以，總是怕卓羽再受到任何的傷害。
【我和韓樂現在在一起。】
“……什麼意思？”
【我愛他。】
“你愛他……”卓媽媽喃喃地讀着卓羽的話語，緩緩擡頭：“你說，你，你愛……可，可是，他，他是個男人……”
空氣在母子之間凝固，卓羽僵硬地低下頭，卓媽媽震驚又不解地看着他。
不是沒想過要等到無法隱瞞的那一天再坦白，可是卓羽知道，如果他那樣做，父母會更難接受。
他和父母之間一直都更像朋友，從小到大幾乎沒有什麼說不出口的秘密，感情也不例外，和韓樂在一起，對他來說已經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了，他知道，對父母來說也是一樣的，他們比誰都要關心自己的感情世界，卻從不敢貿然問起。
愛情本來就不是一個錯誤，即使愛上的是男人，也不該覺得羞愧。
這是他第一次那麼認真地愛上一個人，那麼誠懇地想要和他一起生活，爸爸媽媽不應該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卓爸爸手裡拿着一個蘋果，愣愣地站在門口，和妻子的神情如出一轍。
韓樂洗完澡後坐在牀頭，腿上蓋着舒服的被子，摸着下巴研究裝修公司給他草擬的方案。
嗯，陽臺可以封一半，給卓羽做一個半開放的畫室，客廳用不着多大改動，家裡的沙發搬過去有點佔地方，改天和卓羽去買套小一點的，嗯，電視可以搬過去，還有臥室，啊哈，臥室是個好地方啊，一定要好好佈置，營造一種溫馨誘人的氣氛才行……比如牀一定要大，窗簾一定要嚴實……
去去去，想什麼呢！不正經的。韓樂用兩秒鐘唾棄了自己一番，繼續用嚴肅的態度審視那張薄薄的平面圖。
手機滴滴響了兩聲，韓樂頭也不擡地抓過手機，放到眼底一看，居然是卓羽發來的。
發件人：卓羽
時間：22:50:17
文字：你在幹嘛？
韓樂頓時來了精神，卓羽還沒試過主動發短信跟他聊閒話呢，哈哈，一定是想他想得受不了了吧。
發件人：韓樂
時間：22:52:02
文字：在看裝修圖紙，嘿嘿，你呢？
發件人：卓羽
時間：22:58:26
文字：你給我講個笑話吧。
韓樂歪着腦袋想了想，想笑話簡單，主要是卓羽今天這個閒情逸致有點怪異……
發件人：韓樂
時間：23:06:02
文字：這個我最擅長了，你早說你喜歡聽嘛。說從前有個人釣魚，釣到了只魷魚。魷魚求他：你放了我吧！那個人說：好的，那麼我來考你幾個問題。魷魚很開心說：你考吧！然後人就把魷魚給烤了。
發件人：卓羽
時間：23:16:33
文字：……繼續，還想看。
發件人：韓樂
時間：23:27:02
文字：然後有一根火柴，在路上走着走着，覺得頭很癢，就撓頭，然後它就燒着了。火柴去了醫院，後來它出院了，成了棉籤。這個好笑不？我剛開始聽的時候笑得差點岔過去。
卓羽用拇指輕輕的撫摸着手機屏幕，想象着韓樂樂不可支的樣子，眼睛微微彎了彎。
發件人：卓羽
時間：23:35:08
文字：韓樂，我跟我媽說了咱倆的事兒了，她哭了，我心裡很難受。從我出院以後，我還沒見過她爲什麼事兒哭得這麼傷心呢。
被自己的笑話逗得前俯後仰的韓樂直接把手機掉地上了。
卓羽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機，快二十分鐘了，韓樂還是沒有回覆。
有點失望，也有點後悔剛纔的衝動。
也許，應該先和他商量商量的，他也沒說願意公開和自己的關係，自己是不是太過一廂情願了？
明知道韓樂不是那樣的人，可卓羽還是忍不住往壞處想。
正想放棄等待關機睡覺，手機就響起了一陣嗡鳴，卓羽躊躇片刻，接了起來。
“小羽，我在你家樓下。”韓樂的聲音穿過了深夜的寒冷，彷彿一股熱流，撞擊進卓羽的心裡，聽得卓羽想哭。
“你不用下來，我就站在你窗戶那個地方，你打開窗看看下面。”
卓羽連忙跳下牀，撥開窗簾往下面看去。
黑漆漆的一片，家裡樓層不算低，如果不是正好有一盞路燈照着，卓羽還真有可能找不到韓樂，可即便有燈，也還是隻能看見一個很模糊的黑影，在空無一人的草地上顯得孤單而冷清。
“看到了吧？”韓樂衝上面揮了揮手：“我也看到你了。”
卓羽忍着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也向樓下招手。
“哎對了，我突然想到了羅密歐與朱麗葉，不過你家有點高，我爬不上去跟你隔窗相會了，哈哈。”
卓羽靜靜地站着，凝視着明明離得很遠，卻彷彿近在眼前的韓樂。
韓樂微微嘆氣，斂起了笑容：“你聽我說，雖然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說出來，可是不管是什麼後果，我都願意跟你一起承受。可能這樣有點自私，可是……我，我心裡很高興，你懂嗎？”
雖然知道樓下的人看不見，卓羽還是點了點頭，透明的液體滴落在窗臺，悄然無聲。
“小羽，”也許是因爲夜深寒重，韓樂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