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樂快要氣死了。
再沒見過比卓羽更加狠心的人了！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韓樂噔噔噔地往樓下跑，氣血翻騰。
還以爲相處了這麼久，就算不至於感動到要死要活，至少也會少一點見外，沒想到根本就沒什麼不同，面對他還是一張冰山臉，愛理不理，不屑一顧，拒他於千里之外。
總之，總之卓羽的腦子就不知道是什麼構造！現在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不管自己費了多少心思想接近他，他都不會給自己半點機會！
沒良心的小白眼狼！
韓樂跑了兩層樓覺得有點喘，驀然發現自己氣得昏了頭，都忘記了有電梯這個高科技產品。
走出十五樓的樓梯間，韓樂怏怏地按了電梯，覺得自己做人真失敗，被上司唾棄，被下屬鄙視，難得這麼掏心掏肺地想要討好一個人結果人家也不稀罕，還不如別活了。
電梯叮地停下，金屬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韓樂一步踏進去，重重地按下了負一層，按了一次還不夠，咬着牙地又戳了幾下。
電梯裡白慘慘的燈光打開韓樂臉上，盯着跳動的數字，他腦子裡又浮現出卓羽沉靜溫柔的眼睛。
每次自己喋喋不休的時候，他就是那麼看着自己，就算一句話都不說，還是能讓自己感覺到他的耐心傾聽。
他會安靜地跟着自己，不管自己帶他去哪裡吃飯，都欣然地接受。
有時候被自己的笑話逗樂了，他會笑，眼睛彎起來，滿滿的愉悅。
如果困了，他會在自己身邊睡着，像只疲憊的小動物一般毫無防備，長長的睫毛幾乎要蓋住眼睛。
還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心情不好的時候他也不會掩飾，偶爾會找找茬，寫一些氣人的話，像賭氣的孩子。
賭氣的孩子，是用來哄的。
韓樂攥緊了拳頭，眼看着電梯就要到十一樓，情急之下連着砸上了十九八七六幾個數字。
電梯在十樓果然被成功地截住，韓樂衝出電梯，直奔樓梯，雖然已經很久沒試過跑樓梯的感覺了，不過好歹大學的時候他也是堂堂運動健將，一口氣衝個七八層，勉強不是問題……吧？
媽的，誰讓老子愛上你了！跑死也認了！
把杯子裡的咖啡倒進盥洗池，卓羽打開水龍頭，洗着洗着，不自覺地對嘩嘩流出的清水出了神。
韓樂真的生氣了麼？那是不是代表，他再也不會來找自己了？
卓羽委屈地抿了抿脣，他又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心情不好又沒辦法說出來，他怎麼會……
而且，韓樂怎麼能這麼小氣，怎麼能這麼容易就生氣離開？不管自己做了什麼，他不是應該一直很好脾氣地面對的麼？
這個念頭一跳出來，卓羽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爲什麼會這麼想？明明是個對熟悉到陶嘉蘇藍那個程度的好朋友都不敢有的無理要求，爲什麼會萌生在韓樂身上？
心裡比之前更加亂糟糟，卓羽煩惱地關了水，聽着滴滴答答的水聲，皺起了眉頭。
太貪心了，因爲韓樂對自己太好，所以忍不住對他要求越來越高，還覺得理所當然。
這兩年來，爲了不讓身邊的人擔心，卓羽收起了曾經的任性，努力掩飾着心裡抹殺不去的不甘和怨懟，用笑臉去安慰着周圍心疼和同情着自己的人。
他們付出了太多，卓羽不想永遠成爲他們的負擔。
可是，爲什麼韓樂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在他面前，卓羽突然就沒有了強裝堅強的力氣。他越是對自己好，自己就越想掙開厚重的僞裝，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發脾氣，耍性子，看到對方臉上的擔心和着急，心裡居然像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樣，有了一點點被重視的得意。
這些都怪韓樂！是他自己跑過來跟自己套近乎的！是他每天不厭其煩地纏着自己的！都是他！
他給了自己那麼過分的縱容，現在又生氣地跑走……
卓羽甩乾了杯子，心事重重地走出茶水間。
眼前一道身影像小炮彈一樣從樓梯間的鐵門後飛出來，差點撞上牆壁，又一個急轉彎，往辦公室那裡跑過去。
卓羽嚇得瞪大了眼睛，是韓樂。
韓樂把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靠在設計部辦公室大門上狂喘，兩腿發軟，額頭髮麻。
真的……好累，果然太久不運動，是會退化的……以後，以後要恢復晨跑的習慣才行……
好不容易理順了氣，韓樂探了個腦袋進去，咦？人呢？
走了？韓樂撓撓頭，環視辦公室一週，燈還開着，卓羽的桌面還散亂着草稿，可就是沒人。
不會吧？不可能吧？電梯被他剛纔那麼折騰肯定還沒上來，樓梯剛纔一路跑上來也沒看見，卓羽從哪兒走的？難道真能像片羽毛一樣從窗戶飄下去麼？
剛纔真不應該就這麼丟下他一個人走掉，韓樂有了些擔心，從口袋裡翻出手機，準備給卓羽發短信。
滿頭大汗正打着字，突然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搭上了韓樂的肩膀，韓樂瞥見那有點蒼白的指尖，驚天動地地慘叫一聲，狠命地打開那隻手然後往前跑，沒留神腳下被門口的垃圾桶一絆，砰地一下摔了個狗啃泥。
卓羽被韓樂推了個踉蹌，好不容易抓穩了差點脫手的杯子，一擡頭韓樂就已經趴在了地上，大青蛙似的，昂貴的西裝就這麼被亂扔到一邊，皺成一團。
“卓羽！你嚇死我了！我的膽都要破了！”韓樂抱着必死的決心回頭，一看見卓羽，都快哭出來了。
卓羽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走過去把大青蛙拉起來，韓樂氣喘吁吁地看着卓羽，靜默了兩秒，猛地用力地把他抱在了懷裡。
卓羽渾身一僵，緊緊相貼的姿勢讓他清晰地感覺到韓樂那顆狂跳的心臟，不知道是跑的還是驚的，快得有點嚇人。
連帶着他的心跳也開始加速。
慢慢地，卓羽把手攀上了韓樂的背脊。
坐在車裡，兩個人都沒說話，氣氛有點侷促，韓樂假裝用心開車，可是還是忍不住，時不時用眼尾偷偷地掃一掃卓羽。卓羽兩眼直視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偶爾看向韓樂的時候兩個人視線對上，都慌張地各自轉過頭去，神情尷尬。
“到了。”韓樂熄了火，握着方向盤的手汗溼一片。
卓羽埋頭解了幾次才把安全帶解開，對着韓樂微微點了點頭。
“卓羽。”
卓羽收回了開門的手。
“你，呃，不邀請我上去坐坐？”
卓羽猶豫片刻，拿出手機。
【我和爸爸媽媽一起住。】
給韓樂看過以後，卓羽繼續打字，韓樂心裡有點失望，心想他大概又要說抱歉啊改天啊什麼的，連忙說：“那就算了，這麼晚了打擾老人家也不好。”
卓羽頓了頓，擡起頭。
韓樂嘿嘿笑了兩聲：“你說是吧？反正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卓羽笑了笑，刪掉了已經打了一半的【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上去喝杯茶】，改成【是的】。
“那，晚安？”
【晚安。】
卓羽收好手機要走，韓樂突然又開口說了聲“等等”。
卓羽回頭，韓樂傾身過來，快速在他嘴角親了一口，然後坐了回去，笑着說：“好了，這次是真的晚安了。”
卓羽開門下車，頭也不回地往小區裡走，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
彆扭又由衷的笑容，帶着不願意承認的甜蜜，可惜韓樂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