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果真和我大哥共進晚餐!”下午快下班時, 陳君予忙完自己的事,溜到娉婷的辦公室。
“小陳總你居功至偉。”娉婷恨眼扔去。就他說什麼撞車惹出來的糾葛,還害得她把自個兒的小名都報了出去。結果, 吃飯時仔細一問才知, 不過就是陳君憶進車庫時沒注意倒車雷達的報警, 車屁屁撞了牆而已。
陳君予滿臉堆笑:“好說, 好說。要不是這樣, 大哥昨晚怎麼會哼着小曲回來?他沒告訴你嗎,他又把剛換的一新車在同一位置撞破了?大傢伙聽到報警器聲跑下樓,他粉面含春、羞答答解釋:‘這車的倒車雷達也是壞的。’”
娉婷不知該惱、還是該笑、抑或該羞。
還沒聊上兩句, 方鵬飛進來。
“談完了?”娉婷問。
方鵬飛聳聳肩:“資料全呈上去了,他說會同信貸經理消化兩天再通知我。”
“照例都是如此。”娉婷應付。抽了一對公戶報送來的報表拿出付做卷宗的模樣。她這兒是辦公室, 不是接待處, 如果天天都象現在這樣客似雲來, 估計徐達真要恭送她去前臺做接待了。
“我過來,就想說聲謝謝。你先忙, 有時間再聯絡。”見狀,方鵬飛識趣地告辭。娉婷沒有送出門,但見他一反曾經的意氣飛揚,孤單而又落寞的背影漸行漸遠,心間, 百味莫辨。能肯定, 他的生意, 真到了生死存亡關口。
陳君予是初見方鵬飛, 不過, 對這個人物卻是仰慕已久。他曾經問過萱蘭,爲什麼同樣靈智的兩朵姊妹花, 畢業至今,萱蘭已經做到了辦公室主任級別,而娉婷,這纔剛剛安頓下來。
“感情用事。”萱蘭簡扼下四字評語,不肯再多解釋。
又想起初時在謝子豪那聽他告訴她:“……方鵬飛方總的母親……說你不適合呆在咱們這行業……。”
那應該是她最消沉的時候吧?卻是打落牙,和血往肚裡咽,面上寧靜如常。
現如今,若非因爲她,茂發不會出手;而茂發不出手,方家的敗落將是不爭的事實。該着她揚眉吐氣、大耍威風之時,她依舊,雲淡風輕。
這樣一個女子,會感情用事?
“曾經的緋聞男主角?”他別過臉,衝方鵬飛的背影嚕嚕嘴,順便,別轉開滿臉觸動。
在娉婷還沒想好回不回答、如何回答之際,陳君予轉回臉,嬉皮地接了自己的話又說:“客觀給評:沒我大哥帥。”
娉婷只恨不敢就着手中的卷宗袋劈過去。
“誰沒我帥?”邊上又有熟悉得令她恐懼的聲音響起。
“陳總。”娉婷恭身起立。一溜業務經理聞聲望去,果然是至高無上的總舵主親蒞,趕緊跟着起立,“陳總!”、“陳總好!”一片問候聲此起彼伏。裡間的徐達聽見響動,伸頭出來,立馬哈腰:“陳總!”
“你們忙,我找娉婷。”陳君憶揮揮手。
馬上就要下班了,還有什麼可忙的?一個個無外吹着牛、上着網、翻翻雜誌等着打下班卡。陳君予向來和大家嬉哈慣了,他們不忌憚,可是,陳君憶就不同了。見他在娉婷位置停駐,似乎一時半會都沒有走的意思,各個同仁只得屏息凝氣,掏出活兒擺開兢業工作模樣。徐達更是彎着腰象蛇一樣快速游回自己的辦公室,噼噼啪啪關鬥地主、關□□、關正在下載的DVD,打開本安排給明天的活埋頭狂做。
娉婷周身如有慢火煨炙。陳君憶勝似閒庭信步而入,比對同事們、以及直接上司的汗浹,她相信,如果這種情形持續下去的話,她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陳總找我何必親自下樓來,讓Ketty召我上去就行了。”她提醒道。
“公事是這樣,私事麼,還是我自己過來比較有誠意。”陳君憶和藹地說。
汗!狂汗!瀑布汗!娉婷耳膜嗡嗡。
陳君予雙手捂臉,這時候誰要敢說他們是倆兄弟他就跟誰急。
“介個……,可以一樣,可以一樣。”娉婷流汗看牆上的時鐘,已到下班時點。只不過,平時竄得比光纖還快的同事們,此際無一人敢走,看起來,她不站出來振臂號召“領導先行”的話,今日看同事陪斬,明日遭斬的,除了她還會有誰。
“呀,下班了耶!陳總,您是回家吧?順路搭我一截吧。”她迅速收拾皮包,耳邊嗡嗡聲漸小,長呼一口氣出。
“還有我。”陳君予張手露出憋忍得又通紅又辛苦的臉,“今天爸媽他們一幫老將在家裡聚會,你都知道找節目避開,總不能讓我回去應付那大堆的叔伯婆姨吧?”
四周圍的嗡嗡聲又開始響起,間夾有哮鳴音。娉婷發急:“一起,一起!快走吧,再晚餐廳就難找位子了。”
哄聲、抽氣聲四起。這不才說捎一腳回家的嗎,轉眼就進展到良辰美食了?真有夠“聞弦知音”!一幫同事再難掩飾對娉婷小主的佩服,紛紛投以仰慕的眼神過來。
陳君予再次憋笑,果然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方法。大哥雖不諳□□,佔便宜在聰明,將商場用兵之法融匯貫通入此,摸索出了套剋制女孩的法寶,難怪怎麼瞧他都是副躊躇志得的模樣。
上車時,陳君予自覺將副座讓給了娉婷。
原以爲陳君憶仍會去師孃的私房菜館,不料,他戴着藍牙耳機,在Ketty的電話指導下,開着車七兜八繞地鑽到城邊上一農家樂裡。
“好啦,我找到了。”
聽到陳君憶這話,那頭的Ketty長舒口氣,掛了電話,對一直在另一隻話筒裡指引她指引陳總舵主的農家樂老闆說:“OK,他們到了。再和你確認一遍:那……那東東,鐵定有吧?”
現場,李娉婷和陳君予大愕:農舍、炊煙、禾杆,牆上掛着貨真價實的辣椒、大蒜,邊上還有老農裝扮的服務員搖着手工石磨做現磨豆腐。土得相當正宗的農家樂!
陳君憶帶他們來這幹嘛?
扎着兩根小麻花辮的服務員迎上來,引他們坐入矮木桌椅中。老闆顯然已在電話中得到了Ketty的指示,直接問:“那就可以上菜了吧?”
陳君憶點點頭。
在陳君予和娉婷依舊還抱着新奇的目光觀賞周圍的一切時,服務員端上來一粗瓷鉢裡盛着的幾坨黑乎乎的東西。
“什麼?”陳君予好奇地問。
“烤紅薯!”娉婷驚叫。
陳君憶點頭,很認真地看着她:“焦黑的烤紅薯,我敢吃!”說着,拿起一個,雖然燙得從左手換到右手,再從右手換到左手,可還是堅持着掰開,將紅紅的薯瓤示意給娉婷看,然後,大口咬下去,帶着副燙得呲牙裂嘴相,以及,脣際的黑圈,亮閃的眸光:
“好香呵!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紅薯!這麼香,你怎麼會認爲我不敢吃呢?”
陳君予望望大哥,又望望娉婷,狐疑地問:“你們,在玩什麼?”
天知道!
就因爲要證明給她看,他能夠越過她設置的那些遙不可及的代溝?
他怎麼會如此瘋狂!
娉婷的嘴皮開始打顫,在她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時,陳君憶又說:“我從今天開始,每天晚上跑一個小時的八檔跑步機。相信我,我一定能夠走十里地、翻兩座山,你要是走不動,我還可以揹你走。”
他的聲音不大,卻堅定令娉婷不敢懷疑。她握緊拳頭,凝聚起全身的勇氣與力量,告訴自己應該嘲笑他、打擊他、狠狠地將他推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看着那些黑皮兒紅心的烤紅薯,看着他向來深邃得可以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睛澄亮地望向自己,李娉婷一個字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