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霍沙引天使至上清儲祥宮,贈道泉紫衣,賜師號:涵道暠基先生。
又復一日,道泉進宮請見謝恩。這次見面卻沒那般正式,只在一間便殿召見。
“先生來得何其遲也!”趙佶畢竟是年才二十出頭的青年,雖是登基已有四年卻依然輕佻。道泉剛被引進,就搶先張口埋怨到。
道泉聽了微微一愣,自己正是按着霍沙指導的,受封之後便請謝恩。隔日就入宮,已是屬於越次覲見,怎麼也算不上來得遲了。
趙佶也不等道泉多想,自顧說到:“前次先生來京,可惜恰逢宮中被火,聯持齋避事。偏先生又趕赴青唐,若非如此,豈不是早就能與先生相逢?”
道泉這才明白,原來是埋怨他上次沒在京中等候羅天大醮,於是連忙說到:“陛下,此非貧道來得遲了,只是機緣定數如此。昔日陛下胎中之迷尚重,即便見了貧道,恐怕未必便如此番相見來的適宜。”
“甚是有理。”趙佶頜首笑到:“恰是此番先生入京前,聯才得了一夢,有神人告之爲長生大帝降世轉生之事。可見先生來的卻是極巧,正是適宜。”
隨即,趙佶又說到:“這兩日,聯拿着那如意,隱約便憶起許多前世身在仙界的往事。但卻是模糊不清,難以明白。先生可有甚法術,能助我脫了這胎中之迷?”
感覺這大宋的年輕統治者的臆想症明顯加重了,道泉自然不會告訴他**有害,只得推諉到:“陛下,這等事還需全靠自身修持,外力法術卻是全無作用。”
眼見趙傑略有失望,隨即又補充到:“以貧道之見,陛下轉生,本是爲了造福於世,解民疾苦。只需安心於此,這胎中之迷自然消退。若是一味強求那前世之事,怕是有害無益,反倒違了陛下降世的本意。”
趙佶聽了這話,悚然醒悟。默想良久,才讚歎到:“先生果然是有道之人,聯這些時日卻是有些癡迷於此了。”
旋又問到:“素聞先生道法精深,可有何靈驗修煉法門傳授於我?”
道泉連忙說道:“陛下乃是帝君轉世,何須費心修煉道門之術?待得時機到時,一朝回覆了帝君之身,這人世間的道法於帝君實在不值一顧。”
趙佶既然崇信道法,那自是少不得收羅各種道門修煉之法,但道門修煉多是清苦,以他帝王之尊,如何受得了。今日聽這道泉言說自己無需苦修,便能一朝得道,就覺眼前一亮,感覺極合情理。
若說道門卻是不如佛教那般體諒世人,提供符合人心的取巧蹊徑。那宣揚頓悟成佛的禪宗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皆是在神州大地廣爲流傳,免去世人許多煩惱。
趙佶急忙追問:“那聯又該如何回覆帝君之身?”
道泉沉吟片刻,方纔答到:“陛下此世生爲人君,修的當是人君之道。萬民之主身系天下氣運,只需善治社稷,仁愛百姓,自然萬千功德加於一身,功德到時,便是陛下回復帝君之身的時日。”
趙佶撫掌頜首:“此前茅山觀妙先生、泰州徐神翁都曾與聯說到專行人君之道,卻是沒有先生說得這般貼切通透。”
茅山觀妙先生便是那茅山掌教劉混康了。
道泉連忙說到:“此兩位皆是我道門翹楚,雖不知陛下乃長生帝君轉生之事,但也是明曉身爲人君應行之道的。”
“觀妙先生確實不凡。昔日聯曾問及子嗣難得,觀妙先生獻策填高城西地勢,隨後聯果然連得子嗣。”趙佶想起前兩年劉混康入京的事情來,這也是他崇信道教的原因之一。
道泉眼見是個機會,急忙奉上藍色丹藥一瓶:“貧道于丹道上略有所得,這築基丹雖然煉製不易,但卻能溫腎健體,與這子嗣之事亦有所補益。”
趙佶聞之大喜,頓時覺得這道泉不僅深明大義,更能知情曉趣,果然是得道高人的風範。
從宮中出來,道泉便遇到守在門口的霍沙,被拉去赴宴。到得地頭,卻發現是處大宅,門口自有禁軍守衛,還站着四個長隨看門。
連忙詢問之下,方知今日是正得聖寵的蔡相爲着慶賀道泉得了紫衣法號,設宴相邀。
“蔡相乃是當朝左僕射,宰執之首。不但極得官家信重,更是與我道門相善,一筆青詞深得道韻。”霍沙也無需通傳,領了道泉便是入門。邊走邊說到:“道友縱然道法玄妙,得了聖眷,但還需得小心交好蔡相,才能於這京中立足。”
霍沙此人雖然人品不堪,一心貪慕富貴。偏生有一樁好處,那就是生性闊達,爲人並不偏忌善妒。自打任了道錄,便是廣爲引薦同道。劉混康,徐守信,魏漢津等諸人都承受過他的推舉。縱然其中不乏結黨營私的心思,但也可稱得上爲道門大興不遺餘力。
而今這道泉眼見着就躋身宮廷,隨伺官家身側,卻又不似徐神翁那般迂腐,也曾與他訂下過守望相助之約。霍沙自然引爲奧援,覺得道泉是可與交心的同志。
待到了蔡京書房院前,霍沙這才停下來,央人稟告。乘着等候時,又是提醒道泉到:“蔡相卻不是那官家,可是位心思通透的厲害人物。你那日於殿上的花招切莫再使,定要以誠相待。”
這卻是變相埋怨道泉面聖時的做作伎倆了。更是警告道泉,那甚的長生大帝轉生,根本就是蔡京傳出來的消息,不可再故弄玄虛。
翟南前世雖是個死宅,但自打穿越後,被保羅逼迫着連連奔波,只爲了不被這個時空碾殺成渣。幾番鍛鍊下來,倒也被他修煉出一番接人待物的門道。此時也知曉事關自己傳教大事,當然不敢亂來。
眼見蔡府的管事來請,翟南連忙打點精神,隨着霍沙輕步進去。
剛拐過院中的假山,就見面聖那日,站在衆臣之首的老者自屋中迎了出來。
“道泉仙長蒞臨,老夫實在是蓬蓽生輝。”相貌清雋的蔡京卻是絲毫宰輔的架子都沒有端,主動張嘴招呼。
道泉也不敢託大,急忙行禮到:“道泉見過相公。相公屈尊相迎,着實讓道泉受寵若驚。”
見道泉禮數週全,蔡京也是滿臉笑意,神態極爲溫和:“久聞仙長道行深厚,那日得以親見,着實令人震懾歎服。”
將兩人讓入屋中坐下,令人奉茶後,幾人自然又是寒暄一番,更少不得互相吹捧。
說話間,那霍沙得了蔡京一個眼色,便是開口扯出了正事:“道泉道友,此前你曾提過將道學列入官學。此事我稟告給蔡相公,相公極是讚賞,此番設宴爲道友慶賀之餘,也想與道友好生商議一番。”
“貧道一介山野之民,不過感念道門人才難得,故此一說。相公在此,如何敢妄發議論。”道泉連忙謙讓着,想先聽聽這蔡京的想法再說。
“仙長何必如此謙虛。能有此議,足見仙長見識明白。而今,官家正欲於常科之外,另立書、畫、算三學。更欲罷科舉而以三舍法取士。若欲立道學,正是良機。老夫素習道經,卻是願意道學光大,只不知道泉仙長對這道學設立有何章程?不妨說來,一起參詳。”
道泉原本倒是沒想太多,只是想借着霍沙的力量,推動道學,給自己傳教提供些便利而已。但見這兩人如此鄭重其事,藉着請自己吃飯的由頭,討論此事。便覺得其中怕是有什麼自己沒想到的關節。
只是感覺這蔡京身爲儒門弟子,竟然如此熱心道門之事,怕是除了迎合官家的心意之外,當是另有原因。
但匆忙之間,也容不得他多想。見是推搪不過,只得將自己對道學的想法小心說來:“而今朝廷以試經合式方纔頒給度牒。但教授道經卻全憑道士自行授徒傳授,且不說其中能有多少傳授得法,只是而今道門各派教義紛雜之況,便讓試經之題莫衷一是,唯有隨便背頌幾紙經書了事。至於經義闡述,卻是無從考起。”
“若是設立道學,則不妨指定若干各宗皆無異議的經書,將試經納爲道學入學試,合式者則入道學。道學生入學則爲系譜童行,則由各宗各派教授分科傳授所長經義,任由學生自選所學,再以結業試分試各宗經義,道學生亦可任選參試,但有合式者,則頒給該宗文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