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很漫長,周圍的人聲鼎沸都驅散不了她內心的空洞,就彷彿那個讓她以爲早已遺忘的夜晚般殘忍的鋪開一切。
林西甚至沒有想好如何去面對那個男人——那個她應當稱之爲丈夫的男人。
可在她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她意外的發現蘇安瑞居然在家。
蘇安瑞對於林西的歸來僅僅一瞥,相當漠然。
林西卻在這樣的眼神之下卻步。
“你回來啦”聲音很輕,讓人忽略了其中的顫抖。
她也並不期望蘇安瑞的應答。
在門口呆呆的站了片刻,林西才換鞋進屋。而蘇安瑞對於她的這番舉動連多一個眼神都未給。
其實有很多的痕跡可循不是麼,林西苦笑。那麼多明顯的東西都被她忽略,到底是她夠笨還是可以的忽略,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這是兩年來林西唯一一次沒有主動等蘇安瑞。她靜靜的閉着雙眼躺在牀上,身體卻還是不爭氣的察覺着房門外的動靜。
她以爲她會睡不着,她以爲她會徹夜難安,然而,事實卻是難得的好眠。
只有在你真正的明瞭爲何會遭到如此對待的時候,你纔會真正的放鬆吧,這是林西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
世界並不會因你的猶豫而停止轉動,就好像工作並不會因爲你的心情而可以不做一樣。早在很早的時候林西就失去了任性了資格。
這一天和她以往的任何日子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更加的空閒。
等到以後再次回想起來時,林西想起那句暴風雨前的寧靜。
林西被叫進了老總辦公室,被告知勞動合同期滿將不再續簽。
林西一時有些懵。這段時間的煩亂讓她壓根就忘記了勞動期限的事情。或者說她壓根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在勞動合同期滿後被解僱。
而這樣的遭遇並非她一人,和她同期進入公司的共四人,除了一個屬於關係戶外,其餘的都是正規招聘進來的。而這次,三人都將被解聘。甚至連交接的人選都已定好。
很諷刺不是麼,可,這就是現實。
公司承諾按照法律規定給予補償金,可那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關鍵是這樣的消息太過突然,讓人震驚之餘一時找不到下家。
等林西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消息已經傳遍公司,周圍或同情或漠然或幸災樂禍,黃情一直在大聲的哼着歌,時不時的在桌子上敲幾下,以顯示她的愉快心情。
但這一切已與林西無關。
茫然的收拾着自己的東西,林西思緒還是有些亂,多少帶了點氣憤。
時值夏日,室外的陽光燦爛的讓人暈眩。林西提着東西獨自走在大街上,上班時間街上的人並不多,太陽火辣辣的照在身上,汗水流進眼裡,刺激的人有想流淚的衝動。
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撥打着無人接聽的電話,她覺得心裡的空洞在無限期的擴大。
林西窩在沙發上,視線對着電視裡的不知所云,腦子裡亂糟糟的,可能想了很多,也可能什麼都沒想。
她最近總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也許由於工作,也許由於家庭。現在好了,工作已不用愁了,僅有的一個家庭也不清楚究竟能怎麼樣,索性也不用愁了。
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中,林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着的姿勢有多麼的無助和防備,窩在那裡,手抱着雙膝,頭埋在雙膝之間,偌大的沙發上就那麼小小的一團。
蘇安瑞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情景。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裡心絃微動。
林西是被餓醒的。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天黑,屋內視線昏暗,只餘電視機的光隨着劇情變換着,明明暗暗。
看了下時間,已經九點多,原來她不知不覺間將一個白天睡了過去。
廚房裡翻了一圈都沒找到什麼吃的,這時候她才憶起她已經很久沒有在家做過飯了,好像還能看見自己最初時在廚房裡哼着歌做飯的情形,只是,越來越多的空等讓她失去了這種興致。
隨手拿起錢包,林西選擇去小區門口的麪包店裡買點麪包回來充飢。換鞋的時候看到一雙大大的男式皮鞋整齊的擺在那裡,她才意識到原來蘇安瑞是在家的。
可也不過是僅有的停頓,林西拉開門出去。
書房裡的蘇安瑞在聽到關門聲的時候有些閃神,他相信林西是知道他在的,以前的林西絕對會想方設法的引起他的注意,這次卻是意外的反常。
當然,這並非他所關心的事,拋下莫名其妙的想法,他繼續着手頭的事情。
林西買了麪包之後在外面晃來晃去,就是不想回家,最後所幸在小區裡找個石凳坐下,邊吃邊看來來往往的人羣。
有鍛鍊的老人,有散步的夫妻,有耍鬧的孩童,也有匆匆回家的路人,都有着自己的樂趣或目的。在這樣的環境中,林西止不住的嘴角輕揚,也許,只有身處其中她纔會覺得自己不那麼的孤單吧。
終究還是回到家中。
靜悄悄的沒有人聲,即便是知道那個男人在家,林西也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情。曾幾何時,這個她渴求了已久的家變的如此的冰冷。
有那麼一個瞬間林西是想找蘇安瑞說說工作的事情的,可僅僅只是幾秒鐘的衝動而已。靜靜的坐在沙發上,林西有些心灰意冷,她不知道她還有多少的勇氣可以用來支撐,她也不知道她還有多少的時間可以用來堅持。
許是白天睡的太多,彼時的林西躺在牀上沒有睡意。耳邊輕聞着蘇安瑞的呼吸聲,她想了很多。
什麼時候認識的蘇安瑞呢,林西其實有點記不清了。有的時候她也會感慨一下自己越來越差的記憶力,很多以前覺得刻骨銘心的事情都已經漸漸模糊。時間是很好的磨輪,將歲月踏盡磨平。
不經意的,林西被撈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枕邊人的雙手將她緊緊環繞。頭髮碰着頭髮,臉頰貼着臉頰,呼吸對着呼吸。那樣的緊,卻又那樣的安全。
林西的心剋制不住的輕顫,她喜歡這樣一種被需要的感覺,即便是在對方的睡夢中,即便有可能夢中並無她。後來的林西曾很多次的想過,當初無法下定決心離開蘇安瑞,貪戀他的懷這也許是很大一方面的原因。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象,如果當時的她能夠捨棄這種癡妄的貪戀,是不是後面就不會發現如此多的事情,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而蘇安瑞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夢中的下意識動作曾經怎樣的讓一個女人支撐過婚後的一次又一次冷漠以對,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曾經有一個女人夜夜晚眠,只因等待他那不屬於她的懷抱緊擁……
林西第二天回了父母那裡。林父已經退休在家,沒事的時候和人喝喝茶爬爬山,日子過的好不逍遙。而林母早在十幾年前就沒出去工作了,平時在家除了家務就是打麻將,再不就是左右鄰居家長禮短,過的也有自己的一番滋味。目前爲止兩老最大的缺憾就是女兒尚未出嫁、外孫還未抱上。現在這已經成爲林西回家的必談話題。
只是這次老兩口還未來得及攤開話題時,林西就說自己辭職了。消息來的如此之快,老兩口有點傻眼。在他們眼裡林西的這份國企的工作待遇很是不錯,怎麼好好的說辭就辭了呢。
林西並沒有打算將事實告訴他們,畢竟這種事情跟他們說也無濟於事,不過是徒增煩惱。林父在機關裡工作的一輩子,一直兢兢業業,她不想因爲她的事讓他難堪。
林西就這麼的在父母家窩了好多天,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沒事的時候坐在院子裡聽聽歌看看小說,過着嚮往已久的日子。期間蘇安瑞沒有聯繫過她,一個電話都沒有。
悠閒的日子畢竟短暫,人總歸是要活在現實中的。
看着林西成天呆在家中,林母有些着急,再三的催促林西去找工作。
其實失去工作後林西也有自己的計劃,這段時間對她來說發生了不少事情,她想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並不想那麼快的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她也將自己的想法跟母親說了,可卻得不到理解,就這樣過了好幾天,林母脾氣上來了。
“讓你考公務員事業單位你不考,這麼好的一份工作又讓你說辭就辭了,我看你怎麼過!”林母多少有些氣不過,她的脾氣並未隨年紀的增長而平和,反而愈演愈烈。
對於林母這樣的指責林西並未反駁,坑着頭沉默着。可這樣的表情更是惹得林母火氣直衝。
“工作工作沒了,男朋友男朋友也沒找,我看你就成天在家裡啃我們的老底吧!”林母越說越氣,最後索性將男朋友的事又扯上。“你看看像你這麼大的姑娘有幾個窩在家裡的!給你介紹你也不要,讓你相親你也不去,這個也挑那個也挑,好了吧,沒人要了吧!你不嫌丟人我還丟人呢!”
“夠了!”林父看不過去。“有這麼說自己女兒的麼!她還是不是你生的!”
“是我生的又怎麼樣,這麼大了也不省心!”林母還沒說完。“爲什麼人家都乾的好好的工作她說辭就辭,我看就是從小慣她慣的嬌氣!一點苦都不能吃,一點委屈都不能受,上班難道你還想要別人把你往天上捧,啊?”
“回家來我伺候她吃伺候她穿我還有錯啦!你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到底擺給誰看!我告訴你,你明天就給我去找工作去相親,你要不去你就別想再進這個門!”
“我去!我去還不行啊!”
委屈的淚水在林西的眼中打轉,她卻倔強的不讓它流出。
“我今天就去找工作,我今天就去相親總行了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