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着小蓮,她也是這深宮中我唯一一個可以吐露心事的人了吧,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
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姐妹一樣,而這事,原本我也不想瞞她。
嘆了口氣,我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小蓮。只聽得她張大了嘴巴直吸氣。
“啊,娘娘。原來三殿下今日便是來找你。”
“是的。”我皺着眉,該如何是好呢?
“可是,可是……”她又驚慌又擔憂的看着我。
我知道她要說什麼,這事對身在古代的她來講,是有違倫常大逆不道的吧。
“可是他並不知道我是他父皇的妃子,他只以爲我是一個宮女。”我悶悶地說。
“但是,但是……”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該再與他相見。可是,我明日若是不去,他必還會來青鸞宮,
若是一旦讓他識穿,這後果……?倒不如我去見他一面,索性與他做個了斷。”我忽然下定
決心,擡起頭來。
“該,該如何了斷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吧。況且我還不知道他找我到底何事,只有走一
步看一步了。”我咬咬牙,“明日過後,嫣然必會永遠消失。”
“娘娘,這,可是罪犯欺君哪。”小蓮的臉色和我一樣雪白。
“我知道。”雖然我滿腦子的現代意識,雖然我不在乎什麼輩份倫常,但我現在畢竟是身在
深宮,是皇帝的妃子,我不是什麼幽靈鬼魂劍仙俠女,我不會輕功法術奇門遁甲,出了事
可以逃之夭夭,我只是一個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人,這事要是一旦傳到皇帝耳朵裡,明日
等着我的就是三尺白綾了。“我還不想死。”
“那明日?”
“明天我會去的。”我抓緊她的手,“小蓮,你一定要幫我。”
“娘娘但有所願,小蓮萬死不辭。”她伏身下拜。
愁腸百結的我還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一伸手拉她起來。“小蓮,我只要你給我勇氣。”
六月的午後,空氣懊熱而乾燥。
換上小蓮爲我準備的白綾短衫青紗長裙,對着鏡子我又照了照。小蓮今天特意爲我挽了個
雙鬟,發上繫了兩條細細的緞帶,一張清水芙蓉臉什麼也沒擦,連我最喜歡用的絳紅脣今
日都未用。
“娘娘放心,您這樣出去誰也認不出您來。”
呵呵,這個我倒不擔心,我擔心的是一會要見的那個人。
如果沒有遇到子晉,如果沒有爲他作畫,如果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該有多好。
居荷苑別來無恙。
剛跳進苑門,便被滿眼蓬蓬勃勃的接天蓮葉所眩惑,原來清澈如泉的池水已覆上了層層疊
疊的綠葉,點點綴綴的紅荷。池中心的那座小亭,靜靜地立着一個白色的身影。
風拂過他白色的衣衫,遠遠望去,便宛如一位離塵出世的謫仙。
他正背對着我,似乎在凝視着什麼。聽到我緩緩走近的聲音,他並未回過頭來。
我便也靜靜地站着。池面的清風陣陣吹來,帶來無比清新的荷的氣息。
他忽地輕輕地道,“愛蓮之說,誠不我欺也。”
我微微一愣。什麼?
他輕輕地背誦,“予獨愛蓮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什麼意思?看他一路背下去,我忍不住冷冷地打斷他。
“三殿下召奴婢前來,只爲了聽殿下背書?”
他轉過身來,靜靜地看我,“若人也能如蓮一般,不染塵泥,豈不是好?嫣然姑娘,你說是
嗎?”
“殿下便如這池中白蓮一般,高高在上,孤芳自賞,自是纖塵不染。”話一出口,我又後悔
萬分。
他一言不發地看我,平靜的眼波我看不出他的心思。
“奴婢口無遮攔,望殿下恕罪。”不妙,這可是爆發前的寧靜?
低下頭,我不敢再看他。
良久,他終於低低地嘆了口氣,喃喃地說,“什麼時候,你對我纔會如對子晉那般自然相
待?”
我不語。還是少說話爲妙,沉默是金。
今日的他,好象有些不同呢。
沒有了那日的咄咄逼人,語氣如三月的春風般柔和,好似一池溫柔的春水,向我靜靜地包
圍。
“殿下召奴婢前來,可有要事?”我不由地放軟了語氣。
“那日,你可怪我?”他忽然說。
“奴婢怎敢怪責殿下。”
“嫣然,”他忽地欺到我面前,“擡起頭來,看着我。”
他的話語有一股讓人無法抵抗的力量,我不由自主地擡頭看他。直視他如白蓮般清純無比
的臉。
他的神情異樣地嚴肅,好看的嘴角一絲笑容也無。
“不要再自稱奴婢,在我心裡,你,不是奴婢!”
“殿下。”心突突地跳。
“不要叫我殿下,叫我的名字!我很想聽你叫我的名字。”他的聲音那麼低沉,似呢喃,又
似輕嚀。“那日,聽子晉脆生生地喊你姊姊,你那樣自然地迴應,你可知道,那一刻,我有
多麼的嫉妒。”他輕輕地別開臉,“從來沒有人那樣對待過我,用那樣的聲音叫過我,我嫉
妒子晉對你的依戀,我嫉妒你對子晉的親近。你用那樣溫柔關切的眼神看着他,卻沒有用
那樣的眼神一分一毫的來看我!爲什麼?我只想聽你真真切切的回答我,爲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
因爲子晉清純得象山間的泉水,和他在一起我只覺得親切自然,不由自主的便象姐姐一般
去寵他,逗他。而你,卻象大海般深沉,我看不透你,摸不清你,你讓我感到神秘莫測,
危險萬分,讓我只想逃開你。
話到口邊,我卻說不出來。
“殿下,奴婢只是一小小宮女,對殿下的風采自是仰慕萬分……”
“夠了,爲什麼你還要拒我於千里之外?爲什麼不可以象對常人那般待我?”
“只因殿下不是常人。”
他忽然不再說話。
空氣膠着般的沉默。
他緩緩轉過身去,背對着我。良久。
“我欲向辰妃娘娘要你來服侍我,你意如何?”他的聲音回覆了一慣的柔和冰冷。
“不。”萬萬不可。
“你不願意?”
“奴婢發過誓,今生今世絕不離開辰妃娘娘。”
“哦?爲何?”
“辰妃娘娘於奴婢有救命之恩。”真佩服自己,謊話張口就來,眼都不眨。
“所以你便以身相報?”
“正是。”
“那我若於你也有救命之恩呢?”
“奴婢當於來世結草銜環。”
他忽地笑了,冷笑。“很好,很好。我畢竟不曾錯看了你。”
我不語。
“嫣然,你今年芳齡幾何?”
他問這個做什麼?“奴婢,一十七歲。”
“一十七歲?便這般的老練深沉,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啊。”他又恢復了冷嘲熱諷。
“與殿下相比,奴婢自愧不如。”
“我比你年少一歲,可否也叫我一聲子淵弟弟?”
“奴婢萬萬不敢。”退了一步,額上冒冷汗,身上起雞皮。
“呵呵呵呵,原來你也有不敢之事。嫣然——姊姊。”
我忽地擡頭。“殿下若執意要嫣然如此稱呼,只需殿下答應嫣然一事。”
“說來聽聽。”
“殿下只需答應,此後不再來青鸞宮找嫣然。”
他沉默。
“原來,你如此怕我。”
“不,嫣然只是想,象以前那樣平靜的生活。”
他默然半晌,“好,我答應你了。”
“多謝殿下。”我向他盈盈下拜。“嫣然此生此世,將不再踏出青鸞宮半步,子——淵,
你多多保重,嫣然就此拜別。”
跑過那長長的小徑,我忍不住回頭望他。
斜陽下,他修長的身影拖得長長的,那麼的長,也那麼的孤獨。
胸口似移開了一塊大石。
我深深呼了口氣,一切,彷彿又回到了□□。
原來,平靜無波的生活,是這麼的令人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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