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湄一進廳堂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
她先看了一眼那個少年,畢竟當時他做了那麼可怕的事,不提防纔怪!卻見那少年乖乖坐在一邊吃東西,她家雨點輕聲慢語的說着什麼。
她就納悶了,今天中午都要回來吃飯,她纔去了廚房一趟,一會時間怎麼就這樣了?小七臉色有點不好看,另外兩個倒是和樂融融的。
“你叫什麼名字?”吳湄見那少年只是比較沉默,也沒有其他動作,隨即也放下心來,坐在阿珏身邊,溫聲詢問起他來。
“我叫樑飛龍!”少年看了她一眼,嚥下嘴裡的東西之後才答道。
吳湄暗自點點頭,又語氣真誠的對他說:“那我叫你飛龍可以嗎?”少年遲疑的點了點頭,他自己也很茫然,當時只是憑一時意氣來到這家,想爲姐姐討個說法,結果都說他認錯了人,如果真的是有人冒充澹臺先生,他該怎麼辦?
“我叫吳湄,是她大嫂,”吳湄指指身邊的阿珏,“她叫澹臺珏,你記得她嗎?”
少年點點頭,“我當時只是想爲姐姐討個公道,沒有想要傷害她……”
“我知道,是我自己身體不好,不關你的事!”阿珏見那少年又羞愧的恨不得把頭埋進脖子裡,連忙搶着說,“我今年15歲了,你呢?”
“啊?我、我14了!”
“那你長得好高,我比你還大一歲呢,都沒你高!”阿珏怕他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儘量說些別的,只是……
“我還以爲你12歲!”樑飛龍一臉認真的跟阿珏說。
……
阿珏不擅長和人聊天,沒想到這個樑飛龍更是沉默,通常一句話說完就把人堵的不知道怎麼接,吳湄在一旁的看的想笑,還沒見過雨點這種糾結的表情呢。
一旁的陳定邦就更鬱卒了,兩個年歲相當的少男少女,你說這話我說那話,一個沉默內斂,一個清麗溫和,真是……真是怎麼看怎麼礙眼!而他簡直都要和他們差一個輩分了,能愉快的起來麼?
七少正不悅間,在浩氣齋抄家譜的三個小少年衝了進來,本來正嘰嘰喳喳的說話着,看見樑飛龍後,澹臺晴先衝了過來,擋在母親和姑姑前面說:“我知道你!那天就是你用刀子脅迫我姑姑,還罵我爺爺!”
“就是!你今天來我家做什麼,有本事我們打一架,欺負女孩子算什麼!”澹臺昕幾乎是澹臺晴的最佳搭檔,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本來已經放鬆下來的樑飛龍這會又戒備起來。
阿珏有點無奈,“好啦!他沒有惡意的!”
澹臺映一直沒說話,這時候卻出聲道:“姑姑怎麼知道他沒惡意的?一個多月前他能用刀子劫持你,難道還能保證再也不會對你不利?”
“你胡說!我沒有想傷害你們家人!我只是想爲我姐姐討個公道而已,你姑姑是無辜的,那我姐姐就不無辜嗎?”少年激動地站了起來!
“好!那你答應,從今以後不會傷害澹臺家任何一個人,如果你違背了……”澹臺映話還沒說完,少年就說:“如果我違背了我的承諾,任憑你們處置!”
“據我所知,你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你做錯了事我們處置你有什麼用?”澹臺映不屑的說。
樑飛龍這會已經明白了澹臺映剛剛在用激將法,而且看他們光明正大的將他請來,這件事八九不離十是他錯了,那麼順着他的話又能怎樣?這種錯誤以後他絕對不會再犯了!於是樑飛龍一字一頓的說:“我答應你,如果違背了我的承諾,我姐姐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吳湄面露不忍,想出聲阻止卻見陳定邦朝她搖搖頭,少年人有少年人的相處之道,他們干涉反而不好,他自己也是從少男時期過來的,豈會不瞭解小男孩的心思!
“小映做得好!”澹臺致和澹臺攸不知在門外聽了多久,這會見他們把事情解決了,才進來,澹臺攸很是讚賞的拍了拍澹臺映的肩膀。
澹臺攸只說了一句:“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
還是澹臺晴三兄弟和阿珏他們在一起,澹臺致卻和陳定邦三人轉到廳堂另外一角去了,他們作爲成年人還不至於去爲難一個小孩子。
樑飛龍此時卻有些不安,是不是那個冒充澹臺先生的男人也快來了,他該怎麼辦?握緊拳頭,一想到姐姐,樑飛龍恨不得撕碎那個男人!
阿珏看着少年繃緊的身體,把水往他前面推了推,樑飛龍此時卻抿了抿嘴,什麼也沒說,也沒去拿桌上那個小巧的青花瓷水杯,一時間幾人都沉默不語。
澹臺晴三兄弟雖然不喜樑飛龍,這會他的傷心他們三個都能感覺到,但也陪在姑姑身邊寸步不離。
等到澹臺光耀領着小昭昭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滿屋子的人,吳湄使眼色讓阿珏帶着幾個侄子出去,阿珏會意,澹臺致卻說:“你帶小昭和雨點下去,其他三個留下!”
吳湄在人前向來對丈夫惟命是從,倒是三個大的一聽可以留下都很激動!他們早就好奇的要命,但是父親不准他們聽,他們費了老大力氣才知道了一點點,現在有機會光明正大的聽,簡直就像是餓死鬼突然得了一個大饅頭,簡直有點無所適從。
這會屋子裡清一色的都是男人了,等到澹臺放提溜着一個人進來的時候,澹臺光耀失態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怎麼是你!”
那個男人羞愧的低下頭,只恨不得自己從來沒認識過澹臺光耀!
“我也好奇,怎麼會是你呢?魏叔叔?”澹臺致這會可以說是咬牙切齒,臉都扭曲了!
而澹臺光耀更是一臉頹廢的癱在椅子上。
他們幾乎沒有人能想象出竟然是魏浩然!魏浩然和澹臺光耀是早年一起從京都大學堂出來的,後來澹臺光耀去了歐洲遊學,魏浩然則被望西大學聘去教書了,這兩人從少年時期就認識,誰能料到竟然有這樣的事!
樑飛龍更是目眥欲裂,衝上去就對着魏浩然拳打腳踢!
終究是個少年,看到仇人怎能不恨!力氣大的澹臺放都有些招架不住,嘴裡直嚷:“這小子力氣怎麼這麼大!”
“他和你姐姐的事,是你姐姐心甘情願的,就算你姐姐因爲這個人渣自殺了,他也不用付什麼責任,頂多就是澹臺家追究他冒名頂替,”陳定邦看着眼前爆發出強烈恨意的少年,眼睛裡有看不懂的情緒一閃而過。
“而且就算你現在殺了他,還得給他償命,你才十幾歲他卻快五十歲了,你還有五六十年好活,他卻已經行將就木了,你姐姐自己吃苦受罪,甚至想攀上這個男人不就是爲了供你念書,希望你將來出人頭地……”
魏浩然被打的滿臉都是血,整個人狼狽不堪,陳定邦卻一直面無表情的說到,樑飛龍一下子彷彿被卸光了力氣,失聲痛哭起來,那種悲愴感,幾個年少的都有些不忍心。
澹臺光耀覺得要不是自己,也不會害的這少年失去了唯一的姐姐,滿心的愧疚,澹臺致卻掃了他一眼,眼神裡滿是警告,澹臺光耀縮了縮脖子還是說:“孩子,以後就把澹臺家就當成你自己的家,你喜歡唸書就一直唸書……”
澹臺致眉頭皺的像包子褶兒一樣,樑飛龍卻擦乾眼淚,從地上爬起來朝澹臺光耀鞠了一躬。
“澹臺先生,我不怪您,只希望您能秉公處理這件事,我姐姐雖然單純善良,但她沒見過什麼世面,自從聽過您和您夫人的故事之後就對您很崇拜,一直說希望自己以後嫁人也嫁個像您一樣的人,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相信這個男人,”樑飛龍指着魏浩然說:“我私下裡還偷偷跟蹤過他,但把人跟丟了,他的手上有個綠扳指我卻是認得的!”
“你說的可是這個?”澹臺放過去直接從魏浩然手上擼了下來,動作粗暴,魏浩然疼的直吸氣卻也沒敢吭一聲。
“嗯,我姐姐曾經拿回來過,後來不知道爲什麼又說這是他傳家之物,只給男子佩戴的,”樑飛龍似乎想起姐姐當時開心的樣子,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澹臺放比其他人都心直口快,“魏浩然,你個王八蛋,敢做不敢當,還是不是男人?冒充老頭子也就算了,還搞大了人家姑娘肚子,把錢都騙走了,小偷都比你有道德,至少小偷只偷錢,你怎麼不去死一死?”
“那女的僅僅是其中一個,其他的只是沒鬧出什麼事情你們不知道罷了,他打着你父親的名號連哄帶騙收的東西多着呢!”陳定邦補充道。
澹臺放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己父親,那眼神**裸的鄙視,明晃晃的寫着“你怎麼交的朋友?”本來還很難過的澹臺光耀被兒子看的臉色更難看了。
“你缺錢的話可以跟我說,我從來沒有不借你是不是?何苦害了一條人命!”澹臺光耀沉聲質問魏浩然,魏浩然對着別人還能理直氣壯,唯獨對跟他一直坦誠相待的澹臺光耀滿心羞愧,“顯和兄……”,魏浩然叫着澹臺光耀,澹臺光耀小字顯和,他們多年來一直以此相稱,這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爹,他輸得錢賣掉魏家祖宅都還不清,就因爲還想維持魏先生的名聲,所以纔不惜冒充澹臺先生騙財騙色!”澹臺放嘲諷地說,“先生”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澹臺光耀突然就無話可說了,還有什麼比一個,你幾乎天天見面的人突然變得面目全非更讓人心寒?
“你是怎麼進來的?”澹臺攸突然問,樑飛龍這時候卻有些支吾,含混不清地說,“有人給我十塊大洋,讓我買通一個叫五福的下人,說他可以帶我進來!”
澹臺致兄弟倆對視一眼,這事跟他們想的差不多,就不知道這五福是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