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憤憤的蒂露面前，管理員只是挑了挑眉毛，並未置氣。
反而看向了旁邊的除月。
“世界線不同讓故事發展天差地別麼？嗯……也許是這樣子吧。”他用手指在下巴上輕輕摩挲，思考着，“看你們的樣子，這條世界線和我說的就完全不同？說起來也是，這位無口的冷淡小姐我就一點印象都沒有，在我瞭解的故事裡應該沒有你這樣一個人物纔對。”
“帝君，我們該走了！”
這時候，董寅遠遠出聲提醒道。
管理員立馬做出抱歉的表情，雙手合十，“啊！抱歉，我要走了，如果下次還有機會見面的話，拜託你們再和我說一些這條世界線的事。”
他說完轉身朝董寅身邊小跑過去，這時蒂露才猛地反應過來，閃身攔在管理員和董寅中間。
她朝董寅，終於問出了關鍵問題：
“你爲什麼叫他‘帝君’？”
此前在銀河之星上，董寅袒露心跡之後，蒂露就已經明白，他這種人永遠不會真心實意把太虛稱之爲‘帝君’。
能讓他如此坦率喊出這兩個字的人只有一個。
“所以說，你就是紫薇帝君？”
蒂露盯緊管理員，頓時有些劍拔弩張。
管理員連忙揮揮手撇清：“不是啊！我怎麼可能有那麼中二的名字，一聽就知道是腦子沒長好的封建餘孽，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叫administrator，翻譯過來就是管理員。”
蒂露和除月都沒理他，而是不約而同望向了董寅。
除月開口說道：“董寅大使，你應該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個人在進入‘紫薇垣’之前只是具屍體，理應是屬於我們老闆付羲的私人財產，現在您的行爲，可否能視爲偷盜呢？”
“啊？”管理員完全愣住，“我是別人的私有財產？”
董寅則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你們想知道什麼？”
蒂露想說話，卻被除月伸手拉住。
她獨自上前兩步，平靜而淡漠朝董寅重複了剛纔的問題：“你爲什麼叫他‘帝君’？還有，‘登基’是什麼意思？”
董寅沉默片刻，最終放下微微捏成一團的拳頭，同樣坦然回答講述道：
“‘登基’是指飛昇儀式，不過舉辦儀式的對象將被限定爲只有帝君本人。而飛昇儀式，本質是獲取一種特殊的身份資格，是種權限的分配手段，用於獲取管理整個世界的權限許可……這並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能得到。‘太虛’的A01也正是爲了‘飛昇’纔來到這裡，你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A01……也就是太微帝君，目的是飛昇則是她親口承認的。
而她們的目的，只是來‘紫薇垣’是尋找星神遺留的寶物，從未有涉及飛昇的心思。
畢竟付羲是一個喜歡穩中求進的人，‘飛昇’這種虛無縹緲看不到希望的玩意兒，通常會謹慎看待。
即使是到現在，付羲和她們也從不認爲太微帝君的‘飛昇’能夠成功。
除月繼續問：“這麼說來的話，你已經背叛的太微帝君，如今要讓管理員飛昇，繼承權限？”
董寅搖搖頭，然後糾正了她的說話：
“並非‘繼承’，而是‘取回’。”
他張開雙手，望向外界那奶油色的通天光柱，“我確實背叛了A01，但這是正確的選擇。帝君本來就是權限原本的主人，談何繼承之說？”
除月沒有反駁，而是若有所思。
片刻後又繼續提問說道：“這麼說的話，在‘屠肆官’號遭遇刺殺時，我們駕駛的星艦意外失控被蜃景蟲洞捕獲吸走，也是你動的手腳。當時我們所有人都把這件事當成刺殺環節的一部分，現在看來是另有用意。”
說着，她擡起眼，眼神如凜冬寒夜：“你後來主動污衊李陽春，並非是爲了替雨宮寧寧遮掩，而是故意引導我們把注意力放在刺殺上，從而忽略更關鍵的東西。”
董寅毫不掩飾地點頭，承認了：“對，是這樣沒錯。不過並非我驅使蜃景蟲洞，而是初步喚醒帝君之後，‘紫薇垣’對主人的自動感應。”
他向除月投以讚賞的目光，“你那麼快就能反應過來。很敏銳，也很聰明。”
蒂露則對除月完全是刮目相看，就像重新認識她一樣。
要知道，除月的平板電腦可是在之前逃跑時遺失了，也就是說，她並沒有依靠數據分析就得出現在的揭露。
什麼時候，不高興那麼聰明瞭？
董寅繼續向下說：“如你們所見，‘紫薇垣’中曾發生過一場大戰，戰鬥雙方是帝君與另一位星神。最終結果是，帝君慘勝，整個‘紫薇垣’遭到污染，他不得不離開。”
“離開后帝君創造了你們蔚藍星的人類文明，而後又從地球人類文明中挑選出一個分支親自培養，就是如今的‘太虛’。”
“等等！”
除月打斷了他的話，“你是說，地球人類文明不是紫薇帝君創造？他只是從地球人類文明中挑選了你們，培養成如今的‘太虛’？地球人類文明是誰創造的？”
創造文明與塑造文明是截然不同的難度。
如果說前者是造物主，那麼後者就只是擁有偉力的統治者。
而且‘紫薇帝君’既然已經創造了蔚藍星，又何必去地球人類文明中挑選分支，培育‘太虛’？
“因爲帝君當時已經不能輕易動用星神的偉力。”
董寅如實回答道，他看了管理員一眼，隨即扼腕感嘆開口：
“那場星神間的大戰發生之後，帝君的大部分力量都必須用於維護世界中某種已經瀕臨崩潰的脆弱規則。在我服侍他的那些年月裡，帝君並未有常人想象的那麼強大。他仍舊在謀劃着什麼，創造出A01和星神之禮後，就從‘太虛’消失離開了。”
董寅頓了頓，接着說：
“至於地球的人類文明，並非是由帝君創造，而是來自另一位星神，與帝君爆發戰鬥的那一位。”
說到這裡，董寅就不再過多贅述，言語中的感嘆也慢慢收斂起來。
他變得和平日中大家見過的一樣，成爲一個古板的老學究，語氣乾巴巴：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董某如今所行之事，是在完成千年前帝君離開前交代的最後囑託。正如剛纔所說的那樣，我對你們和付先生都無惡意，不是你們的敵人。”
在與‘紫薇帝君’戰鬥中落敗的另一位星神創造了地球人類文明。
地球人類文明卻在邁入星際時代後展現出無匹的侵略性與擴張性，重新殖民‘紫薇帝君’創造的蔚藍星。
是否能算是一種復仇？
這些星神之間究竟發生過怎麼樣的事情？
除月和蒂露都在緩緩消化董寅口中說出的這些秘密，倒是管理員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在旁邊銳評道：
“聽起來，那個什麼帝君就像個陰謀家反派似的，搞那麼多佈局，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董寅朝他看過來，管理員馬上攤手解釋道：
“你看嘛，一般故事裡，只有反派陰暗壞逼纔會層層佈局，百般算計。正派的主角們不都是吶喊着什麼‘羈絆’啊、‘友情’啊、‘愛’啊，就衝上去給反派一陣暴打嘛。”“請不要這麼說，帝君。”
董寅在他面前單膝跪地，“您所有的謀劃，都是爲了更偉大的願景付出犧牲，是爲了整個世界。”
“我也沒那麼高尚啦……”
管理員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緊接着提醒：“還有，我真不是什麼‘紫薇帝君’，老董你真的認錯人了！”
董寅不爲所動，只是敷衍地應答一句：“我明白。”
說着，他不回頭往外走，率先來到道路中央辨認方向。
管理員無趣轉頭，朝除月和蒂露兩人招呼道：
“我真不是什麼‘紫薇帝君’，你們信我……還有，你們也跟着一起來吧，這地方怪危險的，多個人也多份力量。”
蒂露與除月並肩站在一起，低聲湊近除月耳朵：
“不高興，我記得姐姐說過——”
除月捏了捏她的手心，制止繼續說下去。
蒂露沒有說完的話，兩人都心知肚明。
瑪姬曾不止一次在無意間透露過，‘紫薇帝君’其實是她們的老闆付羲纔對。
她們簡單交換了幾分意見，還是決定與董寅和管理員同行。
走在路上，蒂露主動和兩人搭話，繼續詢問還未弄清楚的細節。
“不對勁，既然你是‘紫薇帝君’，又爲什麼會失去屬於自己的權限？”
蒂露說話並不避諱，“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她此刻差不多已經意識過來，作爲星際開拓聯盟一方的他們，即將被捲入一場與他們無關的事故中。
付羲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來這裡是爲了尋寶！
而這些‘太虛’的人，似乎目的並不那麼單純，還把他們當做可以利用的一環。
“哦，這個呀！我大概能猜到！”管理員忽地舉起手，還清了清嗓子。
然後故作深沉地開口說道：“舊世界的殘黨，可沒資格登上新世界的船。那什麼傻卵帝君鑽研飛昇，說明這玩意兒肯定對他有用對吧！可能他在漫長的星神生涯裡，發現星神其實是有極限的，所以決定不做神了！”
他高聲感嘆着：“如果最終只有咱們這些普通人能飛昇，而他從一開始就是飛昇後的終極形態，鑽研‘飛昇’那不就完全沒意義了嗎？誰會讓造物取得和自己一樣的權限啊！”
蒂露眨眨眼，轉頭又望向董寅，像是要他專門確認這段話的真假一樣。
除月倒是若有所思，摩挲着下巴低頭沉吟。
而走在他們最前面，董寅身體晃了晃，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目光深沉望向兩女：
“蔚藍星的二位，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現在再想着退出已經太遲了。”
說着，他望向遠處的奶油色光柱，光柱亙古不變的光芒很容易讓人將其忽略當做單純的背景光。
就在那距離光柱不遠的位置，忽地出現一朵沖天而起的蘑菇雲。
蘑菇雲中赤紅泛出金黃的色彩，那是宛如地核中心聚變般的極致高溫，象徵着最赤裸與直白的毀滅。
董寅停頓一下，接着繼續說：
“無論我還是A01，引諸位共同進入‘紫薇垣’，都有着必須的理由。你們的存在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看蒂露與除月戒備起來，他卻並無惡意，只是搖了搖頭：
“帝君說出口的話，或許此刻就連自身也並不清楚其蘊藏的含義，那些胡亂的囈語都是真實的——世界快要毀滅，星神們無能爲力，祂們快要死了。”
“而若還有下一次輪迴——我將世界毀滅後可能存在的新生，稱作輪迴。舊日的星神們沒有資格登上這趟渡輪，祂們只會懷着偉大之軀化作虛無。不會有生靈記得祂們的存在，不會有宇宙規則受到祂們干涉，用帝君的話來說，那就是死亡的一種表現形式。”
“帝君拋棄權限與偉力，是爲了變成我們。只有我們纔是新世界的預選船客。”
蒂露上前兩步，忍不住厲聲問道：
“也就是說，新世界的船票就是‘飛昇’，而只有我們才能飛昇，原本的星神已經是飛昇後的完全狀態，不可能重新進行一次。唯一的方法就是，拋棄原本的權限與偉力，變成我們這些‘造物’，重新‘飛昇’一次？”
董寅微微頷首，確認道：“沒錯，就是這樣。”
除月擡起頭，忽地朝他提醒道：“按這個邏輯來分析，你們兩個，和‘太虛’的太微帝君就是這次‘飛昇’的競爭對手？不過董寅先生還沒說，這與我們這些並不相關的外人有什麼關係？”
董寅還沒來得及說話，管理員就又興致盎然地插進話來：
“我知道！我知道！”
他不好意思撓撓頭，攤開雙手：“我聽起來啊，這‘飛昇’就像吃雞遊戲一樣，那傻卵帝君其實是個開小號準備炸魚的貴物，你們說那個A01是初次參與吃雞的萌新玩家，兩人是對手。”
“不過一局遊戲可能並不是1v1，他們還需要你們一起湊齊人數才能開這局遊戲。遊戲開始後，你們就是可以被爭取的中立NPC，誰得到的支持越大，就越可能取勝？”
這番貼地氣的話讓三人都愣住了。
董寅臉皮一抽，過了半晌才憋出一局乾巴巴的“沒錯”。
轟隆！
在遠處，接二連三的蘑菇雲升騰而起，轉瞬間打斷了幾人談話的氛圍。
他們再也無法忽視這個變故。
董寅淡淡說道：“應該是兩位小姐你們的同伴，與‘太虛’的人動起手來了，A01也在用自己的手段和底牌爭取屬於她的隊友。”
說着，他朝蘑菇雲升起的放下再度邁開腳步。
“走吧……對兩位小姐你們來說，或許還無法做出決斷。但到那邊去就能與你們剩下同伴匯合，我們應該能達成共識。”
他瞥一眼：
“不管察覺到怎樣的危險，真正能做決定的人，是付羲先生，不是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