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羲再度見到夜清歡時，後者穿着件碧綠旗袍，如朵嬌豔荷花，婀娜多姿。
旗袍的剪裁精湛，緊貼身體曲線，使模特流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嬌弱。她頭髮挽成一個高高發髻，上面插着一支同樣翠綠的玉簪，眼如明月，清澈透亮，正怔怔望着遠處湖泊的天鵝出神。
他是從自己個人終端的通訊錄深處發現自己居然和夜清歡交換過好友。
想加他好友的人很多，能加上的人很少，除開親人朋友、商業夥伴，只有學生時代的紈絝少爺們還在通訊錄裡面。
夜清歡算是個例外，不過現在她已經是夜氏總裁，付羲也不可能把她刪掉。
看見他靠近之後，明月中那抹透亮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客套又禮貌的微笑。
她安靜坐在八角亭中的石桌前，桌上有熱氣騰騰的抹茶。
付羲迎上去，同樣擺出紳士的淡淡假笑，恭維道：
“夜總裁今日打扮很美，典雅素潔。”
她素手輕點，將茶盞推到付羲面前：“叫我清歡就好，一口一個夜總裁，聽起來倒像是在嘲諷。”
“怎麼會？”付羲端起茶盞，“那恭敬不如從命，清歡小姐。”
兩人關係還沒好到可以直呼其名的程度，名字後面的稱謂省不掉。
杯中是嫩綠色的乳白液體，入口甜得有些膩人，居然是奶茶！
付羲眉頭微皺，很快又舒展開，放下茶杯。
夜清歡輕笑道：“你不喜歡甜味？”
付羲搖頭，隨意答道：“太過甜的東西總是膩得很快，抹茶還是保持原有的苦澀感要更好。”
“若太苦澀，付少爺恐怕又要說不喜歡澀味，要甜一點更好。”
夜清歡話裡若有所指，眼底映出眼前人的倒影，一如水裡的月亮。
付羲攤手聳肩，不可置否回答：
“或許吧，人的口味不是一成不變，或許某天會覺得甜食也不錯。不如折中一點，能適應更多口味。”
“折中的東西，就變成平庸。”
“總比把優缺點都寫在表面上要更好，會損失很多隱藏客戶。”
“……”
隨口聊過幾句，夜清歡忽然捂着嘴咳起嗽來，還失手打翻了茶壺，嫩綠中透白的奶茶流了一地。
很快十幾個拇指大小的微型清潔無人機從石桌下方的隔層中爬出來，將打翻的殘骸收拾乾淨。
這時候，夜清歡才慢慢緩過氣來。
付羲並未有上前幫忙的意思，只是安穩坐在原位，隨意問道：
“清歡小姐身體不適？”
“沒關係。”夜清歡擡起手，纖細手指在空中擺動半圈，“閒聊到此爲止吧——付少爺主動約我見面想必有事要說。”
付羲衝她微微一笑：
“清歡小姐不妨猜猜看。”
夜清歡稍微垂着頭，狹長的睫毛遮住一般眼眸，她神色中多了兩分冷厲，淡然迴應：
“不用試探我，夜氏銀行也不是瞎子，‘微縮銀河’組件之一[微縮擾動場]落到付少爺手裡，那此行你來，就是想要談條件。”
“或者說，想聽聽看夜氏銀行能開出什麼樣的價碼。”
付羲並未否認，進入正題他臉上的散漫也收斂不少。
重生塔與夜氏銀行總行正對不遠，相距兩條街，現在二人正是在其中一條街的人造園林會館中。
付羲斜後方是重生塔，夜清歡正背後是夜氏銀行總行，就像兩尊巨人幻化出的意象交鋒，過程之中不含感情。
兩人隨行者都沒踏入會館的園林小院，而是在外面等候。
這是夜清歡提出來的，否則付羲還想讓蒂露旁聽，積累一點商業經驗。
園林靜謐僅有溪流潺潺，
付羲沒有先開價，開價代表着暴露底線，總要看看在夜氏銀行眼中，一個‘微縮銀河’組件值多少。
夜清歡也料到會是這種局面，不過她實在是厭倦無意義的討價還價。
於是開門見山：
“兩部分，第一部分，夜氏銀行能在靈光天能源相關的事務裡無條件支持重生軍用，並且可以保證下次靈光天能源例行董事會上，重生軍用必贏。”
付羲立馬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必贏？清歡小姐應該已經知道，米德加海業提前把靈光天能源的兩項核心技術搞到手，他們纔是勝券在握。”
夜清歡看上去很難受，一直抿着嘴脣，臉色也逐漸變白。
不過還是強撐着睜開眼，字正腔圓道：
“當然，否則我根本不會把這件事拿到這裡來說。靈光天能源的利益，對你而言應該勢在必得纔對。”
付羲沒有否認，轉而問道：
“清歡小姐必贏的把握在哪裡？”
夜清歡沒有回話，只是咬着牙承受身體內傳來的痛苦。
見狀，付羲沒有追問，點點頭算是認可這個條件，然後繼續說：
“這個條件我接下，不過還不夠。”
夜清歡聞言直接甩出王炸，一錘定音。
“第二部分，夜氏銀行願意出讓‘綠洲視界’百分之三十的所有權，從獨立運營轉變成與重生軍用共同運營。”
這是個付羲拒絕不了的籌碼。
事實上，他對[微縮擾動場]的估價與夜清歡開出也差不太多，甚至能在靈光天能源方面幫上忙還是意外之喜。
[微縮擾動場]固然誘人，但對付羲而言不是什麼必要寶物。
簡單想想就能明白，若他要重組‘微縮銀河’獨享賽琳族全部秘密，勢必會與夜氏銀行直接敵對。‘綠洲視界’是夜氏銀行的命根，到時候定然鬧到不死不休的尷尬局面。
僅僅在靈光天能源這一項事務上，就會很被動。
如果把[微縮擾動場]作爲交易籌碼呢？
首先，一個插手夜氏銀行的機會直接擺在面前。
夜氏銀行對‘微縮銀河’組件的渴望遠比他要強。藉此機會，付羲能直接提條件光明正大插手夜氏銀行內部，獲得經濟收益的同時介入另一家頂級金融巨企。
其次，‘微縮銀河’如果真的在夜氏銀行手裡重組完成，也已經是以後的事情。
到時候，不管是逆向解析出先進科技，亦或得知宇宙之中秘密知識，重生軍用完全有理由也有能力分一半蛋糕。
最後，若‘微縮銀河’沒能重組，付羲也拿到‘綠洲視界’的部分所有權，根本不虧。
相當於髒活累活別人都幹了，好處卻要和他共享。
這可是省時省力還一本萬利的買賣，比抱着一件意義不大的[微縮擾動場]不肯鬆手要划算許多。
雖然介入夜氏銀行少不得要勾心鬥角一番，但付羲已經習慣了，完全不在乎。
夜清歡見付羲沉默良久，也沒去催促，反而從隨身的小包中拿出神經屏蔽注射劑，緩解身體痛感。
半分鐘後，她急促的呼吸緩和許多，這個時候付羲才結束沉默。
“清歡小姐想必是有備而來，你開出了我完全滿意且拒絕不了的條件。”
“這麼說，交易達成？”
夜清歡站起來，旗袍緊鎖着腰肢，配上隨風搖曳的病弱感，幾乎能激起每個人的保護欲。
付羲點頭，然後補充道：
“不過形式可能要稍作改變，既然我們已經是合作伙伴，不如再更近一步。等到靈光天能源的事情結束後，我會拉上他們和貴方一同組建個牢不可破的商業聯盟。”
夜清歡眯起眼，看出付羲已經完全不掩飾野心。
所謂商業聯盟，重生軍用事實吞併靈光天能源後整合資源的方式，要夜氏銀行加入，就是把他們也當成整合對象。
不過夜清歡並未拒絕，反而點了點頭：
“我同意，不過代表夜氏銀行，我也有一個條件。”
“請說。”
付羲伸手比出一個請的動作。
夜清歡毫不客氣，斬釘截鐵說道：
“付少爺手中的[微縮擾動場]，要先交予夜氏銀行，而後才進行其他合作。”
付羲皺眉，身體後仰繃得筆直，夜清歡毫不退讓與之對視，彷彿這就是她的底線。
只是落到前者眼裡，就像一朵飄搖的小花，故作堅強想要逞能。
他從不會因外表輕視別人，雙方就這麼對視了片刻，付羲也從石桌前站起來：
“條件我接受了，在合作條約簽訂那天，[微縮擾動場]就會交到夜氏銀行手裡。”
雙方相互握手，付羲忽然察覺這隻纖手柔嫩得彷彿能掐出水來，旗袍袖口之下是一整排注射劑鍼口。
“清歡小姐身體不適？”
他鬆手，隨口問。
夜清歡把目光挪到一邊：“普通感冒而已，不勞付少爺關心。”
付羲搖搖頭，轉身告別，走出兩步後他忽然想到什麼，又轉回身子來：
“能否問清歡小姐一個私人問題？”
夜清歡望着他，眼中閃過疑惑。
見對方沒有拒絕，付羲說道：“‘綠洲視界’中排名第一的[天權星]，想必就是清歡小姐的ID。清歡小姐收集‘微縮銀河’究竟是爲[天權星]，還是爲夜氏銀行？”
面前的人兒沒有回答，看起來好像愣住。
不過從細微的表情動作中付羲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說了句‘失禮了’轉身告辭。
他走出園林的圓形拱門，等候多時的蒂露馬上迎上來，雙方一同走掉。
夜清歡眼中，那女孩的歡喜幾乎要溢出來，整顆心都懸在男人身上，就像年幼懵懂無知的她一樣。
等兩人消失在轉角之後，夜清歡才嘲弄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嘲笑誰。
她輕聲自言自語。
“我還以爲你要問，‘我們是不是此前在哪見過？’，看來是我自作多情。”
她總算站立不住，用力扶住八角亭的硃紅色亭柱，用力咳嗽，咳出觸目驚心的血來。
留給夜清歡的時間，已然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