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一陣細雨鋪面,帶着絲絲的清涼,毫無防備的黛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
紫鵑撐着傘,兩人緩緩地順着侍女指點的路徑往宜安宮走去,由於秋雨清涼,所以路上的宮人沒有往常多。
剛拐過一片竹林,紫鵑忽的停下步子,有些愧疚的道:“姑娘,你的帕子落在那裡了。”看了看不遠處有一池碧潭,旁邊有一處遊廊,黛玉想了一下,低聲對紫鵑道:“我在前面等你,紫鵑,你去把帕子拿回來吧。”
有些爲難的看了黛玉一眼,紫鵑道:“要不我們先回宮,等一會兒我再來取。”
輕輕咳了一下,黛玉道:“你放心,我沒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無論出了什麼事,也還不至於不顧顏面的,況且我們走出的也不遠。”說着,不容紫鵑回答,撇開紫鵑,緩緩地往前走去。紫鵑想了一下,跺了跺腳,轉身急匆匆的向後走去。
沒有走進遊廊,黛玉一任細雨急急的撲到面上,帶着一絲清涼,一絲悽苦。細細的雨絲很快匯成了水滴,沿着黛玉膚若凝脂的臉頰滑了下來,一瞬間,連黛玉也分不清是雨還是自己的淚。
閉上眼,耳旁一會響起元妃的話:“是本宮姨媽家的女兒。”一會響起賈母的話“林丫頭,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記住,你是林家的女兒,你父母一世要強,千萬別讓他們不得安心,外祖母老了,管不了那麼多了,你自己在宮裡好好保重。”“與其嘔着自己,不如順其自然。”
沒有睜眼,兩行清淚緩緩地滑了下來,流過黛玉纖瘦的臉龐,帶着秋雨的淒涼。
睜看眼,本能的擡起手想拭淚,黛玉這纔想起自己的帕子早已落在了別處,驀地,黛玉覺得雨好像停了,不由擡起頭,一把鋼骨的青油布傘擋住了斜飛過來的細雨。
沒容黛玉轉過頭來,修長瑩白的手指夾着一方潔白的帕子遞了上來,耳旁是一個相識的聲音:“拿着。”
沒有回頭,黛玉冷冷的道:“謝謝王爺的好意,民女不想再欠別人的人情。”手依然固執的舉在黛玉的眼前,水溶不緊不慢的道:“可惜你已經欠了,這時說豈不太晚了。”
暗暗吸了口氣,黛玉道:“民女記得王爺曾說過,做每件事都不是無緣無故的。”水溶點點頭,眯眼看着前面波紋漣漪的池水道:“我說過。”
回過頭來,黛玉清澈剔透的目光在水溶超與常人的俊面上一掃,低聲道:“民女不知王爺爲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相助,何況民女一介孤女,身無傍依,恐怕還沒有有助王爺的本事,那王爺…。”問完,想起匣子裡的那封密件,黛玉的心不由自主的跳了起來。
水溶一時沒有作聲,只有雨滴撲在傘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黛玉正不知如何時,卻聽水溶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那就先拿着帕子拭一下吧,秋雨陰涼,恐不是你能受的下的。”
想了一下,黛玉沒有做聲,接過帕子,輕輕拭了拭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雨的水滴,忽聽耳旁一聲輕嘆,接着一個聲音低低的道:“你這樣子又是何苦呢。”
黛玉一怔,舉在手中的帕子頓時沉重了起來,本來涼涼的面頰竟無由的熱了起來,情不自禁的移開一步,一半身子已露在細雨中,仰起頭,黛玉道:“民女自己的事還用不着王爺費心。”
默默地看了一眼黛玉,瑩白如玉的面上淡若新輝,尖尖的下巴倔強的微微擡起,強撐的矜持和清高使得她更顯得盈盈楚楚,宛如眼前荷葉上的那一滴清露,剔透而又靈動,孤傲而又婉轉。
耳邊回想起侍衛傳報的太醫的診斷:“姑娘只是一時急火攻心,並無大礙,喝服湯藥就好了,不過此症關鍵在心結,俗語說心病還須心藥醫,湯藥只能治標,至於以後就看她自己了,看此姑娘的症狀,素日也是個心思敏重的人,恐怕以後…。”
緩緩地把傘偏過去一下,水溶沒有繼續想下去,只是輕輕舒了口氣,俊雅的面上依然平靜如常,深邃的雙眸裡卻多了一份不可動搖的篤定。
看着前面慘淡的荷塘,水溶娓娓地道:“世事無常,我很喜歡一句話: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爭之必然,順其自然,姑娘也是個聰明人,不會參不透這句話吧,無論碰到什麼事,既然無力改變什麼,那順其自然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也不管黛玉的反應,水溶自顧自的道:“‘境由心造,退後一步自然寬’。”
細細的雨絲,沙沙的雨聲,娓娓的語調與這一切融匯在一處,恍惚間,黛玉竟有一時的釋然,忘記了自己應該離開的心思,默會着那一句一語中的的相勸,一瞬間心底深處那份刺骨的疼痛好像有些淡了。
一陣風拂過,吹得細雨沙沙的撲在傘上,兩人都沒有做聲,不約而同的靜靜地望着眼前的池塘,看着那一圈圈的漣漪緩緩的盪開,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的碧痕。
趕回來的紫鵑呆呆的看着池邊的那兩個身影,濛濛的細雨中,一把松青色的油布傘,傘下,兩個身影靜然默立,白影挺拔,紫衫婀娜,襯着周圍的碧水石山,竟如畫卷一樣默契。
一陣秋風拂過,飄起黛玉的裙角翻飛,有一瞬間,兩人的衣角竟鬼使神差的糾結在一起,似乎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若干日子後,紫鵑每每想起這個畫面,總會對黛玉道:“那時,紫鵑就認定,王妃和王爺纔是今生註定的夫妻,連老天都在幫忙。”
有一時,紫鵑竟不忍打破這份難得的靜謐。
沒有轉頭,水溶依然望着眼前的碧波漣漪,緩緩的道:“素常見姑娘也是個聰慧剔透的人,有什麼事何苦拿着自己的身子賭氣呢。”
沒有看水溶,黛玉淡淡地道:“多謝王爺的好意,民女自己的事還不敢承勞王爺提醒。”自嘲的一笑,水溶轉頭看着身旁那個倔強的人,意味深長的道:“我剛纔說過,世事無常,有些事或許……”
水溶的話還沒說完,卻聽到後面紫鵑輕輕喚了一聲“姑娘”,撐着傘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