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裝了，我都知道了。”小素皺着眉頭，面色冷硬，眼神中流露出不屑和鄙視，彷彿因爲發現了陸鴻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滿是輕視。
陸鴻討好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他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好大一會兒才說出一句話。
“你都知道了？”
他的語氣中充斥着絕望，一顆心一下子沉到了無底的深淵，面色瞬間變得煞白，劇烈地咳嗽起來。
陸鴻怔怔地看着小素一張一合的櫻桃小嘴，然而所有的聲音似乎都被屏蔽在了一個無形的罩子之外，傳不到他的耳朵裡。
徐晚照靜靜地看着，有些疑惑，按理說，她現在是以小素的角度來看這一切，可是陸鴻的心思竟然能夠傳到她的腦子裡。
怎麼回事？這是上帝視角嗎？徐晚照很不明白。
陸鴻仍是一動不動，本來就偏向小素的傘此時根本遮不到他，傾盆而下的雨水劈頭打在他身上，留下汩汩流淌的痕跡。
他最後的一抹陽光也暗淡了啊。
陸鴻的眼眶紅了紅，明明自己也曾是那麼優秀的人，結果因爲家庭，因爲貧窮，所以只能輟學。
他之所以背井離鄉來到這，就是因爲想要逃避自己的父親，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來到這，他成爲了一個園丁，本以爲生活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度過了，直到，他遇到了小素。
小素像一個天使一樣，散發着溫柔的光芒，她不知道他是一個園丁，在食堂偶遇之後，他們很快陷入了愛河。
陸鴻竭力隱瞞着，而小素，雖然看到陸鴻穿着寒酸，卻不以爲意，她不在乎這些。這一點，讓陸鴻更爲感動。
然而現在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小素會這麼無情？
“一個人，即使窮困潦倒，但是他有着大好的未來，那麼也是有意義的。”
小素的口中輕描淡寫地飄出沉重的話語，一字一句如刀割般狠狠地劃過着陸鴻的心臟。
“但是你不一樣，你只是一個園丁，你沒有未來，你的前途一片慘淡，憑什麼還隱瞞着我，想要糟蹋我的人生？”
說到最後，小素的語氣變得凌厲，她很生氣，她覺得陸鴻實在是太自私了。
徐晚照記得自己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句很有深意的話—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感受過陽光。
此時陸鴻的心情就是這樣吧。
陸鴻的眼角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他的面部表情變得猙獰。
小素看到他這幅反應，冷冷的表情變成了一臉的嫌棄。
天色向晚，連綿不斷的雨水把整個校園染成了黑漆漆的顏色。
“我們最後一次去看看那片紅梅好嗎？”
陸鴻小心翼翼地開口，少年稚嫩的臉龐透出一絲絲哀求。
長嘆了一口氣，小素緩緩點了點頭。
“你只知道這片園子很好看，我們經常一起來看，卻不知道這片梅花是我精心打理的。”
陸鴻邊說、邊深情地看着一株株紅梅。
小素看着陸鴻，覺得他有一些奇怪，背後升起一股涼意。
更瘮人的
還在後面，陸鴻竟然倚着梅花坐了下來，絲毫不在意地面是溼淋淋泥濘無比的。
“你只知道我是個園丁，卻不知道我曾經本可以考上北清大學。”
陸鴻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意，明明是悲傷的話語，他卻彷彿很開心地說出來。
“我們家很窮，窮的有時連鍋都揭不開。我爸是個賭徒，雖然沒被逮起來，但我知道，總有一天，他要去局子裡蹲着，他吸毒、搶劫、偷竊，無惡不作。”
看着小素錯愕的表情，陸鴻揚起頭，完全被打溼的臉上竟然是笑着的。
“我其實一直希望他被警察抓起來，因爲他還殺了人，那個人，是我媽。”
貧窮的小村落總是如此，誰家裡死了一個人，倘若家人不追究，別人是不會管閒事的。畢竟他們自己也在艱難地活着，在生死的邊緣線苦苦地掙扎。
陸鴻還記得自己尖叫着跑出家門，卻被那個男人拖了回去，一頓毒打，就發生在她母親身體的旁邊。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
陸鴻的眼睛迷離起來，他看向小素，潔白無暇的臉上是一臉的驚訝。
那背後一定有輕視吧，不只貧窮，被家暴的可憐孩子，心理一定不健全。他受夠了無數人這樣的判斷，他的班主任，他的每一個老師朋友同學，都覺得他一定有什麼心理疾病。
“聽起來怎麼樣？”
陸鴻輕笑着開口，小素聽到了，像在高數課睡覺突然被老師點起來一樣，侷促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更可怕的還在後面呢，有一天，我終於擺脫了父親，你知道是因爲什麼嗎？”
小素呆呆地搖了搖頭。
“因爲，我殺了他。”
“轟隆”一陣雷聲響徹天際，爆裂的閃電散發出耀眼段位白光，把整個世界照射慘白的顏色。
“只是，等到我殺死他之後，他在家裡陰魂不散，我實在受不了，纔來到了這裡。”
陸鴻不顧小素訝異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
小素聽到陸鴻語出驚人，而他卻又像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甚至說有些溫柔，像極了平時對自己的溫柔耳語。
慌忙轉身，小素奪步就要逃跑。
“別跑了，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陸鴻緊緊地抓住小素的衣角，白色的長裙被拉扯出扭曲的形狀。
“轟隆”又是一陣雷聲。
陸鴻手裡拿着一把鐵鍬，小素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她的頭顱滲出鮮紅色的血液，把整片土壤染成奇異的顏色。
陸鴻把小素埋在了紅梅園下面，正當徐晚照以爲故事就這麼結束的時候，陸鴻忽然用修建枝葉的大剪刀剪短了自己的一隻胳膊。
不顧四溢的鮮血，陸鴻把自己的胳膊放在了小素的身體上方，繼續挖土，埋了起來。
“我犯過一次錯，現在這一次，不會再犯了。”
殺死父親的時候，他沒有做任何處理，所以父親的亡魂一直糾纏着他，而這一次，他用自己的血肉爲祭，封印住小素的亡魂。
這是父親殺死母親後採用的方法，如今
，他也要把這個方法運用到自己的愛人身上。
想到這，陸鴻忍不住咧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轟隆”
徐晚照在雷聲中突然坐起來，眼前還是安靜的宿舍，天色已經露出淺淺的魚肚白，徐晚照摸了摸額頭，那裡已是一頭的冷汗。
小素，姑且這麼叫那個女鬼，已經走了。宿舍裡的其他三個女生髮出均勻的呼吸聲。
徐晚照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今天學習要用的課本，看着宿舍裡的人還在熟睡，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大清早的學校向來有着一副特殊的景象，偌大的校園裡往往空無一人，而平時的時候，這個學校的每一個角落都擠滿了人，所以其中強烈的反差，總會給偶然早起的徐晚照一種特殊的感受。
當然，既然徐晚照會早起，意味着一些人也會早起。
徐晚照剛想拐進教學樓，她還沒想好怎麼辦，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則，她決定現在暫時不去招惹他們，不管是陸鴻還是小素。
然而，令徐晚照猝不及防的是，她一眼就看到了教學樓對面的梅花園，以及在園中修剪枝葉的陸鴻。
儘管滄桑了許多，然而徐晚照還是能夠確定的說，那就是陸鴻。
清秀的面龐已經不復存在，如今的陸鴻顯得很是蒼白憔悴，嘴邊也長了稀稀疏疏的胡茬，然而畢竟有着好看的底子，所以怎麼看，陸鴻仍是一副能夠吸引小女生的模樣。
只是，徐晚照心裡默默地惋惜着，就像梅花園不遠處那棵長着樹疤的法國梧桐一樣，陸鴻缺失的胳膊，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陸鴻似乎感受到了徐晚照的注視，轉過頭來，卻流露出人畜無害的眼神。
徐晚照不敢再看下去，轉身走進了教學樓。
上了近一天的課，徐晚照終於在高數課上看到了江東，忍不住湊了過去。
“怎麼回事？”
江東一看到徐晚照這個凝重的神情，就知道又出什麼事了。
“梅花園的花開了，你看到了嗎？”徐晚照邊說邊記着筆記，眼神故意看向講臺，不希望老師發現。
“嗯？那裡的花有點邪門？我沒有聞到香氣。”江東卻無所畏懼，手裡還拿着手機，端在了桌子上面。
“就是這樣，你見過那個梅花園的園丁沒？”
徐晚照轉過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東。
望着徐晚照以往頗爲活潑的臉龐，江東卻是有些感觸，情不自禁地舔了舔乾澀地嘴脣，旋即回過神來。
“你是說那個斷了胳膊的？我們男生宿舍都聽說過他，他就住在我們公寓的一樓。聽說他和女朋友一起出去玩，結果遇到了歹徒，他的胳膊被砍斷了，他的女朋友也失蹤了。”
“他的女朋友失蹤了？”
徐晚照握着筆的手忍不住攥得緊緊的，偏轉過頭去，眼神渙散。
原來是這麼欺騙別人的。
“對啊，不過這倒不算什麼，讓我嚇了一跳的是，他的女朋友，竟然是一個長得超級漂亮的學姐，那個學姐還很優秀呢，據說是經管學院的學生會主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