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島的神經真夠堅韌的,死到臨頭還有心情做白日大夢,慄原卻沒有他這麼堅韌的神經。慄原爲中島找到的藏身之地是山體上的一處凹坑,這個凹坑勉強能夠藏下兩個人,而慄原出於對上級的絕對服從的精神擋在了最外面。而從他這個位置,恰好能看見大半個戰場。戰鬥至此已經進行了一刻鐘左右,但是慄原左盼右顧除了看到過兩個一露頭就縮了回去的敵人身影,只看見槍火卻再沒能看到一個敵人的身影,這也就意味着他即使槍法絕佳也因爲找不到目標而無法瞄準射擊。他也算是一個老兵了,參與的戰鬥沒有一百場也有五十場,卻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這讓他不禁連抽涼氣,暗暗揣測:“這就是狼牙嗎?狼牙,狼牙,這,這,這——”他“這”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恰在此時中島說出這樣的狂話,他身子一抖,槍差點都掉了。“閣下,擊敗狼牙確實值得榮耀,可是也要有這個可能啊!人數不會多?我怎麼覺得到處都是人?”他心中這樣想着,面上卻不敢表示質疑,趕緊“哈伊”表示服從,然後怪聲怪氣的向四周傳達中島的話。
中島聯隊的鬼子這兩日連番殺戮,每個人手上都沾染了一定中國百姓的鮮血,這一定程度上讓他們變得殘暴和嗜殺,膽子也就格外的肥。雖然有些軍官因爲看清了戰場態勢對中島的豪情壯志表示懷疑,但是絕大多數鬼子卻沒這個覺悟。於是,悍不畏死的衝鋒組織了起來,一隊又一隊草草集結起來的鬼子兵在那些軍曹和尉級軍團的帶領下哇哇怪叫着向有槍火暴露出來的山頭髮起了衝鋒。
一輪地雷,一輪手雷,一輪點射,三千餘鬼子就倒下了千餘人。這種打擊密度和效率按說應該引起鬼子兵們的警惕,不過,屠戳中國百姓獲得勇氣似乎還沒有消耗完,於是,在狼牙們眼中與送死無異的密集衝鋒還是一個接一個發生了。
沒有人喊打,也沒有誰會刻意的將鬼子放近了再射擊,不是說這種戰術不管用,而是對於狼牙們來說,這種程度的戰鬥根本就用不着這麼複雜。優先打擊鬼子的擲彈手、迫擊炮炮手、機槍手,然後是鬼子的軍官,再然後就簡單了,瞄準了就射擊,再根據情況決定是否調整位置或者扔上一枚手雷或者發射一枚榴彈。所有狼牙的作戰方式都如出一轍,看似漫不經心,但是打擊效率卻實在驚人,往往槍響處必有鬼子栽倒,而倒地者十之**就此一命嗚呼。
丁一對戰場伏擊戰進行預測時,曾經以爲這場戰鬥會有一定的難度,畢竟日軍的數量擺在那裡,所以他讓直升機大隊避開戰場足有三千米,準備在前線部隊支撐不住或者鬼子突圍成功的情況下再增援上去。但是很顯然他低估了狼牙的戰力,也高看了中島聯隊的實力。當然,這和狼牙第一次執行這種任務也有關係。而事後令丁一感到憤怒的是,負責在前線指揮的鄭華夏不知道出於何種心態,居然一直沒有呼喚直升機大隊參戰。於是,直到槍炮聲變得稀疏起來,他意識到不對打電話過去詢問,才得知大局已定,戰鬥已經進入了尾聲。
“爲什麼不呼叫直升機大隊參戰?”事後,雖然習慣性板着臉,但是卻甚少對手下發火的丁一面對三十餘具狼牙的屍體,卻破天荒的厲聲質問鄭華夏。
鄭華夏有自己的理由:“我看戰鬥並無懸念,想到隱藏直升機大隊方便我們後面的行動,所以就沒有——”
“放屁!你的意思是有鬼子逃走了嗎?那更應該打板子!”丁一不等他說完就惡狠狠的打斷了,痛罵道:“三十餘個兄弟啊!我們狼牙的戰史上,什麼時候出現過這麼大的傷亡?!”
“可是我們團滅了中島聯隊!”
“放屁,每一個狼牙士兵都是學兵軍最寶貴的財富,總司令的訓誡你忘了嗎?!”
丁一搬出歐陽雲,鄭華夏終於不敢再頂嘴了。
兄弟們的傷亡確實令每一個狼牙心痛,不過,以三十餘人的代價殲滅了將近四千個鬼子,這似乎又是值得的,不,是太划算了。不少狼牙心中這樣想,但是卻沒人敢說出來,因爲這對戰死的兄弟顯然是不公平的。
丁一大罵了鄭華夏一頓,然後心痛的最後看了所有犧牲的兄弟一樣,這才蕭索的問道:“中島純茨呢?”
“司令,小鬼子在這裡,”大刀團的團長說着,帶頭走向了那截作爲戰鬥信號倒下的枯樹。枯樹這一情節是鄒黑設計的,而鬼子大尉看到這截枯木之所以會驚呼“敵襲”,蓋因爲這截枯樹被刻上了這麼一行字:“中島斃命於此!”
受中島的影響,其麾下的鬼子兵一開始確實想着擊敗狼牙的,只是,當連續的衝鋒無一例外的被打退,傷亡增至兩千人的時候,鬼子兵們終於意識到了他們遇到的敵人是何等強大,士氣陡降,再不復之前之勇。累累的鬼子兵倒在中島面前,百分之六十都是腦殼中槍,剩下的也絕大多數傷在胸口,中島看清這一幕這才從白日夢中清醒過來,開始很現實的考慮突圍的問題。然而,進來容易,再想出去何其難也?他之前特別注意到的那幾個山頭成了他們往回退最大的障礙,幾十名狼牙守在上面,就好像一座鐵門一樣,慄原在他的示意下先後組織了六次突圍戰,結果只是徒增傷亡。漸漸的,中島聯隊士氣盡喪,中島只得下令向南方突圍。南邊的谷口,那截枯木正等在那裡,當中島帶着將近兩百個鬼子好不容易殺到那裡,自以爲已經突圍成功,正大口喘氣、心有餘悸的時候,慄原先看到了那截枯木上的字,他猛的醒悟過來,環視四周的同時大喊保護“聯隊長閣下”。
慄原神經質的大喊嚇了所有人一跳,中島也神經質的跳起來,追問他怎麼回事。慄原手指那截枯木,眼神就好像見了鬼似的,結結巴巴的道:“閣下,閣下,支那人早有,早有預謀哪!”中島走過去,看見那行字,他眼角狂跳,猛的往後退了一步,擡頭四顧的同時揮刀道:“八格牙路!誰敢殺我?!誰敢殺我!”
他喊聲剛畢,一聲清脆的槍響,他的腦門上瞬間出現一個血洞,他踉蹌着再退幾步,然後雙膝一軟朝地上一跪,雙手本能的將刀拄在地上,恰好頂住了自己的下巴,這一形象隨即定型,成了“埋骨谷”之戰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