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鐘左右,這一場主戰場預料之外的遭遇戰終於結束了。四千餘學兵(加上池觀星的游擊隊),最終,只剩下一千人不到,而在江北,圍聚在葉肇身邊的,也只剩下五百人左右。而這五百人,還個個帶傷,便是葉肇,左耳也被流彈打缺了小半個。
這是學兵軍建軍以來單場戰鬥出現的最大傷亡,足足三千學兵在六個小時的戰鬥中獻出了他們年輕而寶貴的生命。長時間的戰鬥,耗光了每個人的體力,確定小鬼子“逃跑”以後,除了葉肇還有高永祥,其他人悉數一屁股坐在冰冷的被鮮血染紅了的江灘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看着遍地的屍體,葉肇心中悲且痛着,絲毫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就他自己的想法,這一戰他最好的歸宿是戰死在這裡。不過,西尾壽造卻沒有成全他這個心願。
馬宜山很快被找了出來,這小子命大,居然只是左膀被一顆子彈打了個貫通傷,算是很輕的傷勢了。他被帶到葉肇面前,後者問他:“馬宜山,你很好。說說,你是怎麼想到用疑兵之計的?”
馬宜山此時也已經知道並沒有所謂的援軍,他回想起自己當時衝在第一個的情景,身邊子彈颼颼亂飛,不禁後怕出了一身冷汗。“疑兵之計”,葉肇說出來的這個詞再次讓他出了一身汗,不過這回是因爲羞愧,他紅着臉答道:“師座,我,我當時剛醒過來,聽見炮聲,以爲援軍來了,然後,然後就衝上去了。”
這個回答大出葉肇的預料,他“啊”了一聲問道:“你是說,開炮之前你是暈着的?”
“嗯,我頭盔上中了一枚子彈,被震暈了。??被爆炸聲驚醒,然後,然後……”
“哈哈!”葉肇再次大笑起來——事情已經這樣了,與其想着回去以後要如何面對總司令,將要接受怎樣的懲罰,不如先享受一下這得之不易的“勝利”喜悅了。他使勁的拍了馬宜山一巴掌,然後說道:“你是個福將啊!馬宜山,聽着,我現在任命你爲127團三營營長,告訴我,有沒有信心當好這個營長?”
馬宜山有些傻眼,他想了想說道:“師座,我,我不認識字的,怕當不好。”
學兵軍的升職規矩,連長以上的軍官都必須識字千字以上,所以馬宜山纔有此一說。
葉肇自然清楚這些,他笑笑說道:“現在不識字不要緊,任命書下來還要一段時間,你就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的學識字。嗯,等回去九江,我讓江主任親自教你。”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葉肇笑道:“殺鬼子都不怕,還怕識字嗎?好了,這事就這麼說定了。兄弟們,抓緊時間打掃戰場,犧牲戰友的遺體都要找到。高永祥!”
“師座!”高永祥瘸着一條腿站了起來。戰鬥中,他的左大腿中了一槍,好在沒有傷到大動脈還有骨頭,所以爆炸以後現在還能站起來。
“日本人應該不會回來了,不過要防止他們反撲,你挑選還能戰鬥的,組織防務吧。池隊長,今天真是多謝你們了,待會你們先撤!”
池觀星在剛纔的追擊中終於殺死了一個鬼子,爲此他很是激動,戰鬥都結束一刻鐘左右了,他的臉還潮紅着,一副興奮過度的模樣。聽見葉肇的話,他趕緊走過來說道:“葉師長,我手下的兄弟剛纔出力不大,還是讓我們留下來幫着防守吧,請您帶着傷員們先撤!”
戰鬥最交織的時候,池觀星和他手下的那幫游擊隊員們還是拿出了一個男人該有的勇氣,真刀真槍的頂住了小鬼子的攻勢。池觀星手下可是有三百多人呢,且不說個人戰鬥力如何,便是這人數擺在這裡,已經能夠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了。學兵軍的架構十分複雜,例如粵系、閩系這些老派系就不說了,其中也不乏土匪之類的角色,比如說黃氏兄弟,他們那個山地師,其中十之七八,可都是由原先的土匪改編成的。所以,葉肇打心眼沒有因爲他們的身份而對其有所歧視。見池觀星說得懇切,他覺得多給他們一點實戰的機會也好,畢竟,這支游擊隊現在已經姓學兵軍了。他想了想,看了看明顯與在南岸時表現出不一樣氣質的游擊隊員們,笑着說道:“那就辛苦你們了!好了,兄弟們,都動起來,我們要儘快的撤到九江去。”
打掃戰場是一件讓人心酸的事情,那麼多年輕的有着大好前途的學兵就這麼永久的倒在了血泊中,葉肇走過每一具學兵遺體的身邊,他的心中,再次被悔恨填滿了——如果渡江準備工作做得充分一些,偵察工作做得更到位一些,想必,今天這場戰鬥就可以避免的吧!
戰鬥結果很快統計出來了,是役,學十二師直屬部隊還有學三十六師總共陣亡了三千兩百七十四人,其中,團長還有上校參謀各陣亡兩人,營長和中校參謀、少校參謀陣亡十六人,連排長更幾乎打沒了。傷員方面,重傷員只有十餘人,其他的個個帶傷。重傷員如此少是有原因的,因爲在戰鬥到最激烈的時候,這些身處前線的重傷員,幾乎不約而同的選擇了與敵同歸於盡。因此,他們中相當一部分人的遺體,最後只收集到一個手臂或者一個頭盔什麼的。
殲敵方面,可統計的共殲滅日軍三千七百零三人,其中中佐兩人,少佐十七人,尉級軍官若干。俘虜日軍三百三十九人,其中輕傷員一百零四人,其他的悉數爲重傷員。
敵衆我寡,按說,能夠以弱勢兵力取得如此戰績,很不錯了。不過,考慮到己方的輕武器佔據着絕對優勢,又有重炮輔助,結果卻打成這樣,這讓葉肇更加的悔恨難當。
小鬼子很頑強,被俘虜的大多是因爲武器彈藥告罄,或者是失去了行動力。如何處理這些鬼子,讓葉肇頗爲頭大。
南京會戰的時候,因爲日軍在蘇州等地造的孽,對付這些失去戰鬥力或者被俘虜的鬼子,歐陽雲通常下令執行戰場紀律。但是這一次,有一點不一樣的是,因爲反戰聯盟的日本人跟着,再採取這種粗曠的處理辦法似乎就欠妥了。
葉肇和高永祥還有錢雙林商量以後,三個人做出決定,重傷員依舊執行戰場紀律,至於輕傷員,先帶回九江再說。
“有一天,我們會在這裡立一個碑!”臨上船之前,葉肇看着腳下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土地說道:“爲國家和民族做出貢獻的人,國家和人民必定會記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