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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戰(六)

第4章 血戰(六)

他正這樣想呢,歐陽雲的目光就落到他臉上了。別看歐陽雲只是一味的笑着,其實,他的目光正在所有人的臉上打着轉呢,看見這個傢伙奇怪的表情,猜他心中肯定有不一樣的想法,甚至是忤逆的想法,自然要拎出來作爲典型說道說道了。

姜海洋想得出神,根本就沒注意到教官已經點自己的名了。歐陽雲連續喊了他兩次,他纔在身邊戰友的提醒下有些驚惶的站了起來。

歐陽雲:“說說看吧,你爲什麼當兵?”

因爲是猝不及防被喊了起來,他下意識的就說了大實話:“我,我是爲了五塊大洋。”

他這話說完,教室裡便爆發出一陣鬨笑,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更是帶滿了嘲諷。要知道,有能力進這個教室的,那可都是多多少少肚子裡有點墨水的,這樣的人,那都是很有想法的。有人當時就不客氣的嗤道:“勢利鬼,他以爲學兵軍是什麼?紗廠?洋行?還是碼頭?”更有比較憤青的,當場站起來道:“報告小長官!這人品德太差,有辱我們學兵軍的氣節,我請求將他除名——我不屑與這種人爲伍!”

事實上,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畢竟,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聽見有人竟然請求開除自己,而且今天的教官竟然就是學兵師的師長“小長官”,他可是有點慌了,看向歐陽雲的目光不禁變得畏縮起來。

而歐陽雲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怦怦亂跳的心一下子就安穩下來。歐陽雲是這麼說的:“爲了五塊大洋,這也是很正常的想法。人活着的首要條件,就是要填飽肚子嘛!只有吃飽了,纔有力氣幹其它的事情對不對?嗯,剛纔不少人都說出了自己爲什麼當兵的理由,下面呢,我就告訴大家我爲什麼要當兵。”

小長官爲什麼要當兵呢?無疑,這個問題是很能吊起人的好奇心的,於是,教室裡登時變得安靜起來,包括姜海洋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歐陽雲的臉上。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吊胃口,歐陽雲並沒有直奔主題,而是換了一個問題:“你們知道,軍人這個詞究竟有着怎樣的涵義?”沒給別人機會回答,他接着道:“軍人,其實指的就是有軍籍的人,也就是在部隊中服役的人,如你我。軍人,是一個神聖的職業,因爲,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就是抵禦外敵入侵,就是爲了社會穩定奉獻自己的青春、甚至生命。剛纔那個兄弟說得好,爲什麼要當兵呢?爲了保家衛國。其實,我覺得,只要是一個有血性的男人,在國家遭受侵略的時候,都應該勇敢的挺身而出,接受國家乃至這個時代賦予我們的使命。兄弟們,我知道,這個話有點大套。有的人也許會說,中國四萬萬人口,男人多了去了,憑什麼偏偏是我,是我們要去當兵?爲什麼呢?因爲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並不是單單爲自己活着,我們身邊,有我們的親人、有我們的朋友。爲了保護他們,爲了給他們一個安定的生活,我們拿起刀槍去和侵略者戰鬥,這是不是很值得呢?那個誰——”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姜海洋的身上,問道:“你家裡應該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吧?”

姜海洋站起來,道:“我有父母,還有五個弟妹。”

歐陽雲微笑:“是了,你剛纔說爲了五塊大洋當兵,其實就是爲了他們吧?爲了讓他們生活得更好是不是?”

姜海洋的臉紅了,道:“是的。”

“那麼我要告訴你,僅僅如此是不夠的。東北的局勢你們知道嗎?已經淪陷了,我們成千萬的人民,被日本人奴役着。東北我去過,兄弟們,他們生活得很苦,甚至都沒有做人的尊嚴——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麼?尊嚴,是的!尊嚴。兄弟們,我們爲什麼當兵?”最後一句話,歐陽雲再次將它變成了問句,並且以最大的音量問出。

這一次,好多人大聲回答:“爲了我們的家人過得更好!”

“對頭。雖然有人說,先有大家纔有小家,但是我要告訴你們,這句話反過來亦然,有了小家大家自然也就好了。所以,剛纔那個兄弟的答案,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他爲了讓家裡人生活得更好,所以來當兵。我想,當他的家園,他的親人遭遇生命危險的時候,他會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保護的!我們不僅是男人!同時,記住了,我們還是軍人!我們,將是這個國家最後的脊樑!”

……不管老賬自己有沒有意識到,自從那一節課後,他的身上真的發生了改變。歐陽雲至少有一點說到了他的心坎上,那就是,即使是爲了自己的家人,我們也應該做好軍人的本分工作——軍人,是一個神聖的職業。

從一個小兵,到一個班長,再到一個副排長,然後是排長……一步一步的,隨着學兵軍的壯大,隨着身邊的戰友倒下或者調離,當初抱着混餉銀的態度加入學兵軍的姜海洋不知不覺的就融入到了這個集體當中,並且深深的爲這個集體的一切感到自豪或者悲傷。

學兵軍中,似姜海洋這樣的官兵不在少數,他們也鑄就了學兵軍的中堅力量——他們,並不僅僅是爲了五塊大洋而戰鬥。

當敵機出現在視野裡的時候,姜海洋的眼睛就眯了起來,然後,在他一疊聲的口令下,他手下的兄弟們快速的進入角色——雙聯炮管被搖了起來,高射機槍架了起來,彈藥箱搬了出來——現在,只等着日機進入射程了。

此刻,坦克羣距離他們還有兩千多米的距離,再加上空間距離,正在轟炸坦克羣的日機離他們可就有點遠了。等了十分鐘的樣子,有兄弟就不耐煩了:“營座,這小鬼子不過啊!”

“不急!”姜海洋依舊眯着眼睛,他坐在一門高射炮的炮手位置上,左眼已經貼上了瞄準具的十字準星。

又過了幾分鐘,隨着四架戰機高高的從他們頭上飛過,這一次,連姜海洋本人也不禁覺得,他們這一次可能撈不到仗打了。沒辦法,這高炮陣地設置起來比較麻煩啊,前方又是日軍炮艦的覆蓋區域,不能靠得太近。嗯,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這批小鬼子在對坦克羣轟炸了之後,還有興趣來光顧一下步兵陣地。

再次過去了幾分鐘,然後,姜海洋不禁激動起來,隨着四架日機調頭並且降低飛行高度,他們的機會終於來了。

有點激動,姜海洋牢牢的用準星套住一架日機,然後下令:“瞄準,開火!”

“轟!嗒嗒嗒!”除了他這門炮,幾乎所有的高射炮還有高射機槍同時開火,而緊接着,其它幾個防空陣地也開始猛烈開火。很快,這片區域就被硝煙味徹底的覆蓋了。

日機距離地面最少一千五百米,這樣的高度,高射炮的命中率其實是相當低微的。不過,考慮到要吸引日機的注意力,即使明知道打不中,所有的防空兵們還是全力以赴的投入了戰鬥。

姜海洋是唯一的例外,因爲他一直在等待最佳的機會。而湊巧的是,他從一開始瞄準的就是那架久憑大尉的僚機。

漫天的防空炮火併沒有給那四架日機造成哪怕一點點殺傷,而隨着三架日機朝坦克羣撲去,剩下的一架卻朝左拉開再反撲下來,姜海洋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想起來是間比較鬱悶的事情,姜海洋自編入防空部隊開始,算算時間也有一年多了,參加的戰鬥更不下十場,可是,作爲一名炮手,他還沒有一架成績呢。而反觀其他的幾個營長、團長,他們可都是最少擊傷過日機的。他很清楚,自己能夠升到營長,一方面固然是因爲自己的資歷,另一方面,卻是因爲自己肚子裡那不多的墨水。這一次,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老賬不僅僅能說會寫,我還能打飛機——他這樣想着,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線,而隨着他右手搖把的轉動,他眼前瞄準具上的十字準星始終牢牢的套着久憑大尉的那架僚機。還嫌高,再等等;這飛行姿態有問題,再等等……他一邊繼續咬住那架日機,一邊暗暗默揹着高射炮操作守則給自己打氣。終於,他大喊一聲:“就是現在!”然後使勁一按,“咚咚咚”——他只覺得眼前的瞄準具激烈的抖動着,然後,幾十道火球成雙的從兩具高射炮管噴薄而出。

久憑大尉的僚機,飛行員也是一名高手,在反防空上很有一手。他爲了避免和地面防空火力形成一線,從而增加被擊中的機會,一直在調整着飛行姿態,爲的就是在俯衝投彈的時候,能夠不給地面火力咬住自己飛行軌跡的機會。然,就在他穿梭於防空炮火中,自以爲找到了最佳俯衝位置而往下推拉桿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就是這一瞬間的停頓給了地面上一個叫姜海洋的中國人建功立業的機會。

姜海洋操控的這門炮,並不是他這個營的彈道指導炮,所以,他發射的炮彈裡,全部不帶曳光。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爲,就是剛纔那一聯炮彈,其中最少有四門都擊中了目標。而且是迎頭擊中,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好預料了。當那架日機駕駛室部位連續發生爆炸之後,包括其中的飛行員在內,一起被炮彈撕成了碎片,而那架戰機也成了一隻無頭蒼蠅,拖着濃煙就朝地上一頭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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