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7月1號的這次學生運動,後來被史學家們定義爲“七一運動”。七一運動發生得極其突然,北平地界的各方政治人物始料未及之下,被整了個手忙腳亂。
對於此次北平之行,何應欽早有不妙的感覺。《何梅協定》的簽署及曝光,讓他領略到了民意的森然,不小心就戴上頂“漢奸”的帽子。北平是他的傷心之地啊,他是真不想來了,可是,國民政府內一衆大員裡,他是長期負責華北政訓的,他不來誰來?作爲民國政府推出來的“替罪羊”他自己是這麼認爲的,夾在29軍和日本人之間,還要受民衆的熱潮冷諷,等於風箱裡的老鼠三面受氣,這滋味確實不好受。這也是他此行低調的原因所在。
何應欽此行任重道遠啊,法幣改革、學兵旅的編制問題、任丘的歸屬、29軍的立場、和日軍的談判……他原來的打算是先悄悄的和宋哲元在立場上達成一致,將法幣改革、學兵旅等“家務事”都解決好了,然後再公開露面和日本人打嘴仗。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才從任丘回到居仁堂,這長途跋涉的風塵還沒洗淨呢,請願團來了。
請願團的聲勢極大,他一邊腹誹這陳繼庵的北平警察局長是怎麼當的,事先竟然沒逮到一點風聲,一邊懷疑這是不是宋哲元和秦德純他們事先安排下的,存心給自己使下馬威呢!這樣一想,不由暗自慶幸提前將秦德純的北平市長任命給宣佈了(老蔣原本的計劃是看形勢是不是要委任秦爲北平市長),正好可以讓他來收拾這爛攤子,倒要看看秦德純和宋哲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是什麼表情主意拿定,他便有樣學樣也躲進西山休養去了。
土肥原在秦德純部屬的保護下回到了大使館,路上他靈機一動,覺得這是個渾水摸魚的機會,正好可以弄個事件出來,對北平的反日力量進行一次大清洗,同時又可以探探宋哲元和國民政府的底,或者逼其站到中國人民的對立面去。於是回到大使館以後立刻開始排兵佈陣,將使館全部人員都武裝起來,並在使館的圍牆上架上機槍,決定只等遊行隊伍衝進東交民巷,就下令射擊,弄一個大使館遭襲的事件出來。
日本大使館的佈置落在秦德林部屬眼中,這些淳樸的中國士兵嚇了一跳,官職最大的警衛連連長秦厚土一邊命人回去向秦德林彙報,一邊帶領其他人在東交民巷口子上設卡,決定先攔住遊行隊伍再說。
按道理說,秦德林的任命還沒有公佈,此時只是個準市長,他完全可以不理事。但是,從手下口中得知此事以後,他意識到問題重大,不敢懈怠,立刻讓那名報信的士兵帶話給秦厚土,讓他一定要防止學生進入東交民巷,以免他們無辜犧牲,同時讓他公開自己北平市長的身份,讓學生們到景山南門集體和自己對話。
報信士兵趕到東交民巷的時候,情勢正處於刻不容緩的階段。秦厚土跪在遊行隊伍面前,懇請學生們停下腳步,不要無謂的送命。在他身後,聞訊趕來的軍警和警衛連戰士操着水龍,已經準備用水槍驅散人羣。
秦厚土的下跪懇求讓學生們動容,學生代表陸璀等人遂降低要求,要求放他們幾個代表遊行隊伍進入東交民巷,表示他們遊行示威就是要求政府抗戰,抗戰肯定會有犧牲,那犧牲就從我開始吧!
眼看雙方僵持不下,軍警就要動用水龍驅散人羣,好在這時報信士兵趕到了。學生們聽了秦厚土轉述自秦德純的話,衆人商議一番以後,認爲秦德純既然是北平市長,那麼就能夠代表政府,這纔打轉行往景山南門,按照建議和他對話。
景山南門那裡,秦德純已經讓人備下了茶水、包子等食物供學生們充飢,他這一舉動贏得了學生們的尊重,給接下來的對話創造了良好的氛圍。
秦德純首先聲明自己也是個愛國者,並且隨時準備抗禦外辱,要求學生們先完成好學業,以備將來大用。
他的講話贏得了學生們的鼓掌歡迎,一場流血衝突消弭無形。此組學生轉而向居仁堂進發,準備和那裡的學生匯合,好壯大聲勢將請願書交給國民政府代表何應欽,達成訴求。
陳佳姚作爲燕大的社會活動活躍分子,雖然已經離開了學校,但還是請假參加了這次遊行。因爲是學醫的,所以她被分在救護組,負責爲傷者包紮處理傷口。職責原因,她一直密切的關注着遊行隊伍中是否有人受傷,結果當遊行隊伍在東交民巷巷口和軍警對峙的時候,她四下環顧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奇怪了,他不是去美國了嗎?”她這樣想着,走近前去欲探個究竟。她走到對方面前,對上他有些躲閃的眼睛,知道自己並沒有看花了眼,這個人確實是本應該正在海上隨船顛簸的歐陽雲。她大吃一驚,脫口問道:“你怎麼?”見歐陽雲微微搖了搖頭,她壓低聲音,幾乎附耳問他:“你怎麼回來了?”
歐陽雲是昨天回來的。回到北平以後,他沒有急着現身,而是先將潘媚人送回家,然後便和樑大偉易了裝,準備悄悄的將當前形勢判斷清楚再說。
送潘媚人回家之後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他沒想到潘媚人竟然是潘毓桂的侄女,而且因爲潘毓桂的兄弟早亡,潘媚人實際上就是他養大的。
潘毓桂在歐陽雲心目中是個純粹的漢奸,且不論他對潘媚人是否動了真情,只憑她和潘毓桂的這一層關係,他是無論無何也不會允許自己愛上這個女人的!
顧戀雲的背叛對歐陽雲是個巨大的打擊,隨後在香港的一切遭遇可以說都是拜她所賜,如果不是樑大偉現身幫忙,那他現在鐵定已經坐了免費穿越永遠的離開這個時空了。從香港返回北平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爲什麼他擁有如此好的條件,目前卻如此失敗呢?最後在樑大偉的開導下,他才發現了癥結所在這也許是他此番遭遇最大的收穫吧。
樑大偉見他一路沉默寡言,不知道他其實是在想問題呢,還以爲是因爲被顧戀雲傷透了心,於是寬慰他說:站在顧戀雲的角度,她這樣做並沒有錯,也許在她看來,幫助國民政府完成統一大業纔是正義吧,這也是她的職責所在。
樑大偉的這番話雖然並不對症,卻也點醒了他。許是因爲所處的時代不同,他的思維習慣還一直停留在以前,喜歡自以爲是不說,而且處事方式總是太多理想和浪漫主義,仗着有防彈衣的保護,還喜歡冒險,根本沒有把自己真正的投入這個時代的大熔爐中。想通這一點,歐陽雲的心境豁然開朗,看待問題的角度便不一樣了。這樣一來,他反而覺得女人這次幫了自己的忙,至少他可以通過這次事件看個明白:自己身邊的那些人究竟有多少是可以值得信任的。
參加遊行隊伍是個偶然,當遊行隊伍經過他們所待的旅館時,他意識到這就是後世被人們廣爲傳頌的“一二九運動”的始作俑者時,不由感慨“蝴蝶效應”的魅力,竟然讓這運動整整提前了足有五個月。遊行隊伍有不少學兵旅的學兵,他發現陳師昌等人竟然也混跡其中,好奇心起,心說難道這次遊行的提前發動竟然有學兵旅的努力,於是混入其中欲探個究竟。
遊行隊伍在東交民巷遇險是個意外,如果秦厚土和秦德純不站出來的話,那麼,歐陽雲也一定會站出來的。當然,他不是阻止而是極有可能點上一把火(他並不清楚日本人在一二九運動扮演的角色,個性和歷練使然也不會像秦德純考慮得那樣深遠)!那樣的話,土肥原所希望的事件會發展成什麼規模就不得而知了。
秦德純的表現值得歐陽雲學習,這也讓歐陽雲意識到了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距他的大局觀還是欠缺了些。他認真的想了想,覺得這次運動是學兵旅的一次機會,學生們的愛國熱情應該可以轉嫁到其它方面去,比如說參軍,參加任丘乃至華北的經濟建設。
被陳佳姚認出來以後,他和樑大偉便一直和她呆在一起,在前往景山南門的時候,陳佳姚悄悄的告訴他,學兵旅裡不少人也參加這次遊行,而且陳師昌是“十校自治會”委員之一,負責聯絡天津方面的學校,問他是不是要和陳師昌見上一面。
歐陽雲正想摸清楚學兵旅的情況,而陳佳姚因爲身份和兵種問題不可能知道,於是便接受了她的建議,到景山南門以後,當秦德純發表講話的時候,他和陳師昌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見了面。
陳師昌初聽陳佳姚說有人要見自己,還以爲是自治會的人,見到一臉絡腮鬍子的歐陽雲,他先是一愣,接着便流下淚來,哽咽道:“旅座,真沒想到您還活着,實在是太好了!”
歐陽雲一驚,立刻猜到顧戀雲已經對學兵旅採取了行動,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起來,急忙追問學兵旅的情況。
陳師昌是喜極而泣,當下擦去淚水,做了詳細的回答。聽說狐瞳的大部分人並沒有投向女人;特勤大隊在郭彪帶隊的狼牙保護下,目前還算安全;李鐵書也抵擋住了誘惑,歐陽雲大鬆一口氣,神色真正的放鬆下來,轉而爲自己獲得了這麼多可信賴的夥伴而感到由衷的高興。他用力拍拍陳師昌的肩膀說:師昌,辛苦了!又問:這次遊行示威只怕也有你們的功勞吧?陳師昌笑着將李鐵書的佈置說了出來,歐陽雲聽得連連點頭,說:“下一步,我們要爭取這批學生們的信任,我們學兵旅不是缺兵少將嘛?這些學生可是絕佳的人選。嗯,最好的辦法是先請他們去軍營裡參觀一下。”
陳師昌笑了一下,試探着問道:“旅座,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學兵旅將來的前途吧?”學兵旅現在雖然提格爲師級編制,貌似強大了,可是師長人選卻是李鐵書,他這句話真正的涵義是問歐陽雲擔不擔心自己的前途。
歐陽雲笑了:“只要學兵旅能堅持抗日,堅持目前的路線,不管是誰做主官都是有前途的!師昌,你說呢?”
“李副旅長說他不會做這個師長的,如果旅座真有什麼閃失,他將辭去軍職然後追查兇手,一定要爲你報仇。吉參謀長也是這個意思。”
李鐵書有如此決心並不讓歐陽雲覺得意外,但是吉星文此舉卻出乎他的意料他和吉星文接觸時間很短,可以說並沒有深交。
陳師昌說:“我估計郭隊長也是這個意思。”
“那他們可錯了!”歐陽雲嘆息一聲沒有把話說完,如果他死了以後他們真的這樣做,雖然他會非常感激,但同時一定會死不瞑目,因爲這意味着學兵旅的指揮權將會落入其他人手中,隊伍的性質和前途肯定會因此改變,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我也覺得李副旅長他們這樣打算是意氣了,不太顧全大局,”陳師昌說着,看了他一眼,聲音低了下去。
歐陽雲笑了,再次拍了下他的肩膀說:“師昌,你這想法是正確的。相對於咱們國家,我一個人的生死算什麼?將學兵旅保存下去,使它成爲一支抗日強軍,這可比幫我報仇有意義多了!呵呵,看來讓你擔任營長實在是屈才了。師昌,以你的眼界,我覺得參謀部更適合你。”
“旅座,我更喜歡隨隊和小鬼子打仗,就像在天津訓練班營地那樣。”
“哈哈,你這麼說的話可就顯得意氣了,有時候一支部隊參謀部的優劣可是能起決定性作用的,起作用甚至能超過千軍萬馬。”
歐陽雲和陳師昌還在交談,陳佳姚和樑大偉走過來說:“到隊伍裡談吧,大家開始往居仁堂前進了。”
陳師昌看見樑大偉,先是一愣,接着便試探着叫道:“樑教官?”
歐陽雲糾正道:“不是樑教官,他現在叫木劍蝶。”
爲了防備力行社的報復,樑大偉已經易名爲木劍蝶,爲了易容,他將眉毛完全拔得變了形。木劍蝶朝陳師昌眨了眨眼睛,後者會意的一笑,接着便以木劍蝶稱呼起他來。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個(*^__^*),都會成爲作者創作的動力,請努力爲作者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