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鐘左右,華北大地上,月亮已經掛上了西北角的樹梢,勤奮的雄雞開始了唱曉,天津通往灣平的一條馬路上,浩浩蕩蕩的行進着一支奇怪的隊伍。
之所以說它奇怪,無它,因爲在步行的隊伍裡,軍銜最高的那位並沒有騎在馬上。如果是知情人,更能明確的指出,騎在馬上的那幾位,除了一人是個連長以外,其他的都是小兵,有一個更是軍銜最高那位的勤務兵。
有人肯定會問了:這位長官是誰啊?實在是愛兵如子啊!
歐陽雲愛兵如子嗎?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啊,他纔多大個人?再說,他有那麼高尚嗎?
答案是否定的,那麼他爲什麼有馬不騎呢?
這個答案就可笑了——“不會!”
當劉哲良第N此邀請團座上馬的時候,被逼急了的歐陽雲只得惡狠狠的吐出了這兩個大掉身價的字眼。
哎!穿越者也有不會的事啊?!
“噗嗤!”學兵當中,立刻有人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在他們看來,這確實蠻好笑的,似乎無所不能的團座竟然不會騎馬,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估計沒多少人相信這個事實。
歐陽雲也笑了,不會騎馬怎麼了?老子將來是要開吉普的。此前,他一直隊伍前隊伍後的跑來跑去,看見哪個學兵臉色特別難看的,就上去和人家拉上兩句家常,或者講個笑話,直到對方臉上現出了血色,這才離開。他體力好,跑前跑後的不覺得累,跟着他的劉哲良可就受不了了,他還要牽着馬呢。實在累得夠嗆,於是,他不停的請求團座上馬。歐陽雲開始只是說不想騎,終於被他惹毛了,“不會”就出來了。
發出笑聲的開始只有幾個人,大多人全都強行忍着,畢竟,歐陽雲是他們團長,當官的總是特別愛面子的,不然他也不會忍到現在才蹦出那兩個丟人的字眼;況且,他們這個團長可是個殺神,這一路上,學兵們沒少交流團長的光榮事蹟,交流來交流去,先是“四二六慘案”被殺的的日本人從二十六人變成了一百餘人,然後,不知道是哪個消息靈通的,透露出“河北事件”也是這位乾的,於是,被殺的兩個漢奸猛增爲二十餘個,被殺的日軍憲兵更是從幾個變成了百多個……
現在,大家見當事人竟然也笑了,似乎一點責怪的意思也沒有,忍在喉嚨口的笑意便蠢蠢欲動起來,終於,在稀疏笑聲的引誘下,春雨後的竹筍一樣迸發出來——“呵呵,哈哈,嘻嘻……”
歐陽雲搖搖頭,見大家一個個臉上掛着笑意,步履也輕快多了,不由苦笑,心說早知如此,自己還費那勁跑前跑後的幹嘛?直接扮回小丑得了!以前只聽說過笑一笑,十年少的,沒想到,笑一笑還具備這樣的功效,看來以後新兵首戰以後,應該弄個相聲晚會什麼的,那效果一定更好。
李鐵書騎着馬跟在隊伍後面。他本來可以坐車的,但是出於對歐陽雲所謂的“某子、心理治療”的好奇,選擇了隨步行大隊前進,欲探個究竟。
一路上,他默默的將歐陽雲的所有言行盡收眼底,細細咀嚼一番,算是明白了他讓這些新兵們步行的原因——
人的注意力總是有限的,當某人過度關注某件事情的時候,難免會產生過激反應。比如說這些新兵,他們都是第一次上戰場,乍然面對血淋淋的殘酷場面,肯定會受到刺激並留下深刻的印象,大部分人戰後都大吐特吐恰好證明了這一點,如果處理得不好,甚至會在心底留下永久的陰影。此時,歐陽雲讓他們跑步跟進,無疑能通過劇烈的運動轉移他們一部分注意力,再輔以他奔前跑後的嘮家常、講笑話,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效果如何,但是從學兵們漸漸坦然的臉上,慢慢活絡起來的眼神裡,李鐵書覺得效果確實不錯。
換一句說,“心理治療”成功。
他也沒想到歐陽雲竟然不會騎馬,乍見其惡狠狠的對劉哲良說出“不會”二字,嘴角不自禁的一撇,露出了一絲笑意,心說畢竟還是年輕啊,好面子的少年心性一點沒丟。然而,接下來歐陽雲的表現卻立刻推翻了他這個論斷。本來,他還有些擔心自己的小長官在學兵們的奚笑聲中惱羞成怒而下不了臺呢,卻沒想到他非但不怒,竟然也很燦爛的笑了。難道?他剛纔那惡狠狠的神情倒是裝出來的?
長官的寬宏大量立刻使得學兵們放肆起來,於是,少數人的笑場變成了大規模的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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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車上的士兵們本正倦倦欲睡,被笑聲驚動,不知道發生何事,一個個回頭張望。
劉哲良猶不相信自己的團長不會騎馬,跟了歐陽雲這幾天,在他心目中,一直以爲團長無所不能的,追問着:“團座,你真的不會騎馬?”
歐陽雲從苦笑變爲氣苦,這個劉哲良,蠻聰明的一個小夥子,怎麼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呢?他沒好氣的說:“我會裝不會行不行?”
大家只聽說過“濫竽充數”,不會裝會的,第一次聽見“會裝不會”這個新說法,許多人立刻明白團座這是在說反話呢,不由啞然失笑。
劉哲良卻沒聽出味道,作瞠目結舌狀,結結巴巴的說:“團,團座,不,不會吧?!”
“就是不會,你會不會?”
“我會。”
“那好,”歐陽雲虎起了臉,不過,除了劉哲良,沒人相信他真的生氣了,他用很嚴厲的語氣說:“你給我騎上去吧!”
“不,不,這馬是爲您準備的。”
歐陽雲嫌他囉嗦,揮揮手說:“那你幫我騎吧。”
得,會裝不會也就算了,連讓人幫忙騎馬也出來了。
可憐了劉哲良這個老實孩子,什麼時候經歷過這種場面,嘴巴大張着,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那個驚窘啊!
學兵們見他如此窘態,許多人不禁都善意的大笑起來。有心人偷瞧歐陽雲,見他臉上隱約掛着笑容,暗替劉哲良鬆了一口氣,心說:咱們這個團長,還真是一點官架子都沒有啊。
李鐵書靜靜的看着這一切,從學兵們逐漸爽朗的笑聲裡,隱隱約約明白了所謂“心理治療”的涵義——歐陽雲這一手玩得高啊,不動聲色的就讓學兵們從當初的驚懼心情中走了出來,他這種種手腕,分明是帶兵多年的老軍官才能具備的嘛。可是,他纔多大?二十一還是二十二,應該沒有多久的從軍經驗吧?難道說,他是得到了高人的指點?是宋哲元嗎?
李鐵書有些費勁的想着,越想越不得要領的那種,但對於自己這個小團長,他無意中卻有點着迷了。
歐陽雲背後有高人指點嗎?
答案是肯定的。二十一世紀的部隊裡,大都配備有心理醫生,像歐陽雲所在的特種兵大隊,就配備了五個心理學碩士、博士組成的心理干預小組。前面說過,歐陽雲第一次殺人之後,就曾經被幹預過,他現在表現出來的帶兵經驗,正是那段時間積累下來的。
所謂久病成醫,被幹預得多了,也學會干預別人了。
歐陽雲見部隊的氣氛活躍起來了,恰到好處的又添上一把乾柴,他大聲問:“同志們,大家累不累?”
“不累!”
“真的不累?”歐陽雲大聲問道,看着離自己最近的那幾個已經步履維艱的學兵。
那幾個學兵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個小聲說:“還是有點累的。”
歐陽雲哈哈大笑,說:“那我們休息一下,唱支歌吧!全體都有了,立正!稍息,原地坐下!”
大家依言坐下,前面的車隊也停了下來,有人響應:“好啊!”
“唱什麼好呢?《打靶歸來》會不會?”
“沒聽過啊。”“團長,要不你先唱唱看,好聽的話,教教我們。”學兵們先是雜七雜八的發言,然後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漸漸齊聲起鬨:“團座,來一個!”“團座來一個!”頗有點像歐陽雲在軍校學習時兩班鬥歌時的“邀歌”。
鬥歌,多麼溫馨的回憶啊!歐陽雲摸了摸下巴,咧嘴一笑,說:“那我就先唱一遍,我聲明啊,本人天生五音不全,要是嚇到了誰可不要怪我。”
衆人大笑,有的說:“團座,您就放開嗓子唱吧,我們膽子大着呢。”
歐陽雲大笑,說:“膽子可不是說大就能大的,嘿嘿,可別忘了不久前是誰吐得唏哩嘩啦的。”
“這個,團座,我們是第一次殺人嘛,”許多學兵這才覺得之前在的表現是有點差勁,不由覺得有些羞愧。
歐陽雲見好就收,清了清嗓子說:“大家把耳朵支好了,我開始唱啦!”
大家都看着他,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不過,歐陽雲存心要把氣氛再弄得活潑一些,所以雖然嘴巴張開貌似要開唱了,然而,嘴巴張開半天了,臨了,沒從裡面蹦出一個音符,反而又合上了。他大搖其頭說:“不行,得喝點水潤潤嗓子。”取出水壺喝了兩口,調足了衆人的胃口,這纔在衆人望眼欲穿裡撕開嗓子吼了起來:“日落西山紅霞飛
戰士打靶把營歸 把營歸
胸前紅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歌聲飛到北平去
老百姓聽了心歡喜
誇咱們歌兒唱的好
誇咱們槍法屬第一
誇咱們槍法屬第一
一二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