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晚上的緊急集合折騰的太厲害了,第二天早操的時候,包括歐陽雲在內,所有學兵團成員沒有哪個不是黑眼圈的。歐陽雲開始倒沒在意,以前當特種兵的時候,比這殘酷十倍的訓練他都熬過來了,還不是照樣神采奕奕的?許是身爲團長吧,從不怎麼注意形象的他對自己現在形象上的要求蠻高,所以雖然明明感覺到身體有些不適,但臉上依舊一副很利索的精神勁。當然,他預料不到的是,這樣的精神勁配上兩個黑眼圈,綜合起來的效果有些搞笑。
學兵們開始也沒人注意到這些,大家被早操號催起的時候,一個個都只想罵娘,呵欠打等的連臉都沒來得及洗。不過,幾圈跑下來,隨着睏意被汗水洗淨,大家慢慢發現了身邊戰友的異常——哎喲,怎麼個把兩個小時不見,身邊這位哥們成了大熊貓了?發現這一點,許多人的嘴角不由自主咧開了。然後,前後左右看看,發現自己整個處於熊貓園中哪,這笑果就相當可以了。
歐陽雲身爲主官,跑在隊伍邊上,自然是大家的重點關注對象,於是,大家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視一笑以後,目光最終集中到他的臉上,許多人不由自主的笑出聲來。
此時,歐陽雲也發現了學兵們的異常,心裡還在感慨學兵們的身體素質太差,看來以後還得加強訓練,見大家的目光忽然皆落到自己臉上,而且一個個樂不可支的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他看看自己的衣服,沒哪個釦子扣錯了呀?看看鞋,也沒左腳一隻、右腳另一隻,不禁有些納悶。
早操終於結束,全體集合等待解散的時候,他問大家:“怎麼回事?我臉上長草了還是長莊稼了?害的你們個個盯着我看?”
衆人哈哈大笑,陳師昌站在隊伍前面,忍住笑說:“團座,是這樣的,大家都以爲您是鐵人呢,沒想到您熬夜也會生黑眼圈。”
“啊!不會吧?我不生黑眼圈好多年了?”歐陽雲瞪大了眼睛,一臉不信——自從進了特種兵大隊,他就沒生過黑眼圈。
學兵們一聽這話,都樂了,有的就想了:團長真是太幽默了,他纔多大啊,還不生黑眼圈好多年了,呵呵!
看見衆人一個個笑逐顏開的,歐陽雲也不生氣,反而有點高興。本來,他還擔心今天凌晨的緊急集合會招來大家的惡感呢,畢竟,這可都是些天之驕子啊!驕子嘛,還有種說法就是嬌滴滴的……現在看來,他倒是擔心過頭了。
等大家笑了一會算是放鬆過了,歐陽雲忽然大聲道:“立正!”然後帶頭做出立正姿勢,胸脯挺得筆直。
學兵們見他神色嚴肅,不自覺受了感染,一個個忙立正、正色站好。
“稍息!現在,我講講今晨緊急集合出現的問題。問題一:集合的時間太慢了,兩百多人花了八分鐘左右!問題二:很多人衣服釦子都沒有繫好,還有的,竟然光着雙腳就跑了出來。同志們,大家想一想,如果當時有敵人正向我們發起進攻,以我們那樣的速度,這仗還能打嗎?請注意,我們的武器裝備還沒有下發,如果再算上攜帶裝備的時間,估計沒有一刻鐘,我們的隊伍是集合不起來的,”歐陽雲說完這句話,瞪着熊貓眼從學兵們臉上一個個的巡視過去。
校場上一時鴉雀無聲,不少人更是低下了頭。
看見有人低頭,歐陽雲皺起了眉頭,說:“低着頭的人把頭擡起來,怎麼?是覺得我小題大做呢?還是因爲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覺得不好意思?我聲明,這絕對不是小題大做,戰場上,時間就是生命——一顆子彈飛行一千米的距離需要多長時間?各位都是讀過書學過算術的,這個答案不難獲得,秒秒鐘而已!也許就是一秒鐘的差別,你、我因爲集合耽誤了時間,就可能會失去生命!因爲你我的死亡,我們團隊的實力就會受到影響而失去先機,也許,就會因此失敗。我們團隊失敗了,那麼,我們整個大部隊就可能因爲我們的覆滅而覆滅,從而導致一場戰役的失敗,進一步,我們的國家就可能滅亡——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大堤潰於蟻穴,這個道理,我想在座的諸位一定都明白——所有人都把頭擡起來,我們現在不需要自責,我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等待我們的將是殘酷的戰場,在那裡,我們將成爲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成爲一個民族的脊樑——這就是我們軍人的使命!現在我宣佈,等會解散吃過早飯後,我們將舉行告別烈士遺體的儀式。同志們,想想吧,昨天,他們還在和我們一起訓練,一起夢想着有朝一日收復河山,但是,今天,他們已經長眠了——同志們,烈士的遺志需要我們去完成,所以,請大家擡起頭來!……”
歐陽雲其實還有很多話要講,很多事項要提請學兵們注意,但是提到那些今晨犧牲的學兵們,他哽咽了,難以爲繼,只得放棄了長篇大論的說教。
早上七點半鐘的樣子,學兵團所有留在駐地的人員除了兩個哨兵,全部參加了烈士遺體告別儀式。儀式上,很多學兵們都哭了,更多的人則緊咬着牙齒,心裡暗暗立下誓言:有朝一日,要將所有的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好讓自己的戰友們、同志們含笑九泉。
儀式結束後,歐陽雲又宣佈了兩項規定,首先是爲了紀念學兵團的初戰,將今日,也就是5月5日定爲學兵團的建軍日;其次規定建軍日當天,除非有特殊情況發生,將舉行哀悼學兵團犧牲烈士的活動。
這後來漸漸的成爲了學兵團建軍節當天雷打不動的鐵律,以後,學兵團的官兵們不管身在何處,作爲何種身份,5月5號這一天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歐陽雲自己也沒想到的是,他這個當時看來有些心血來潮的舉動,漸漸的成了“鐵血學兵團”成長爲一支鐵軍的靈魂。
告別烈士遺體的活動結束以後,歐陽雲安排陳師昌帶幾個人去城裡購買棺木、墓碑,然後駕駛卡車將51軍的四位烈士遺體送回到51軍軍需處。陳少華得知車隊遇襲的事情,第一個反應就是咬牙切齒的唸叨起“馬本前”這個名字。原來,昨天下午,馬本前來找過他,卻被警衛擋在了門口。據警衛說,馬本前在門口徘徊了很久這才離開,很明顯,正是他將車隊的行蹤透露給了日本人。歐陽雲得知這一點,甚至懷疑,自己去宋府和暫住蔡家花園的消息也是這個漢奸傳遞給日本人的。
臨了,陳少華恨恨的說:“馬本前,你死定了!”
歐陽雲現在沒時間管馬本前,他拿出四根金條遞給陳少華說:“陳叔,貴屬下因爲我才遭遇不測,這點錢請你想辦法交給他們的親屬,權做撫卹吧。”
陳少華轉了笑臉,說:“沒問題,歐陽,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心腸卻好。”
歐陽雲撇撇嘴說:“陳叔,還請你一定送到哦,我先告辭了。”
陳少華人精,聽出了他的話中涵義,正色說:“歐陽,你也太小看我了,君子謀財取之有道,這種錢,我怎麼敢伸手!你放心好了,他們家屬那邊,我一定會安排好的。”
歐陽雲不想在這話題上和他過多糾纏,陳少華的城府實在太深,他根本摸不透人家的底,如此做法,只爲求個心安,於是鄭重向他行個禮,然後開車離開。
出了51軍軍需處,歐陽雲在同車的勤務兵劉哲良的指引下,驅車往25師常治安的駐地行去。然後,他們在常治安的引領下,很順利的見到了25師軍需處處長常治林。
常治林聽了堂弟的介紹,認定歐陽雲這個歸國華僑是個財主,直接把他領進了倉庫裡,然後指着倉庫裡林林總總的槍械、大炮什麼的問他要什麼。
說起來也奇怪,25師一個師的規模,倉庫裡的存貨比之51軍竟然只多不少,嶄新的槍炮自不必說,當廢品放在一起的破損槍炮簡直堆成了小山,而最吸引歐陽雲眼球的,莫過於一臺液壓衝牀和幾臺半新不舊卻蒙上了灰塵的車牀、銑牀、鏜牀。
他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將整個倉庫巡視一遍,然後搖了搖頭裝出很失望的樣子。
見他如此神情,常治安和常治林兩兄弟大惑不解,常治安問:“歐陽老弟,看你的樣子,似乎不太滿意啊?”
歐陽雲矜持的笑笑,奸商的特質盡顯無遺,慢條斯理的說:“不瞞兩位,槍炮什麼的我們從51軍買了許多,子彈也足夠一年的消耗——”
常治林話聽一半覺得很失望,說:“這麼說歐陽老弟對我們的東西是看不上眼了?”瞪了堂弟一眼,看樣子對他引來這麼個只看不買的主有些不滿。
歐陽雲這麼苦心扮演的目的只是想壓價並買到最想要的機牀,想了想不疾不徐的說:“兩位老哥,承蒙看得起,既然來了,我也不好意思空手回去,恩,我在北平開了家舊貨店,你們這裡的廢鐵什麼的好像不少,不知道賣不賣?”
“賣,賣,當然賣了!”常治林立刻叫了起來,不過,話一出口他不知道爲何覺得不妥,看着歐陽雲疑惑的問:“你一個少校開舊貨店,我沒聽錯吧?”
歐陽雲很不好意思的笑了,難爲情似的點點頭。
在常治林眼中,破損的槍炮就是廢鐵,反正也是要處理,雖然覺得不妥,心裡總有上了當似的感覺,還是答應下來。然後,連同幾臺機牀全部以廢鐵的價格賣給了歐陽雲。
歐陽雲拿下了最想要的機牀,在常氏兄弟眼中似乎一下子變得大方了,也不嫌槍炮已經夠用了,又以極公道的價格購買了兩輛卡車,十桶機油,二十桶汽油;十挺輕機槍,十箱子彈;十門迫擊炮、三門75毫米的山炮並幾百發炮彈。事後,他孝敬了哥倆每人一根半斤重的金條,本是不想破壞了自以爲是的行內規矩,結果竟然感動得常治林大筆一揮,將議定價格砍去了三分之一,一下子等於少收了他五斤黃金,悔得他腸子都青了,心說早知道如此,不如干脆送他們每人五斤黃金,那是不是意味着這裡的槍炮可以隨便拿啊!又想起在陳少華那裡遭的那頓宰,這個心裡啊,萬蟻噬心一般的難受。
回去的路上,劉哲良見他神情不善,不明就裡,問:“團座,是不是貴了?”
歐陽雲卻咧開嘴大笑起來,顧忌到後面有輛車就是常治安開的,他也不敢笑得太大聲,輕聲說:“貴?傻小子?便宜死了,我這是後悔沒早認識他們,否則的話,也不會在51軍花那麼多冤枉錢了。我算給你聽啊,兩輛卡車1500塊,十桶機油1000塊,二十桶汽油4000塊,十挺機槍2500塊,十箱子彈才500塊……結果,我纔給了11斤黃金,折成銀元是9240塊,哈哈!幾臺車牀和那些大炮、炮彈都等於白送啊!”
劉哲良聽得目瞪口呆,心說:乖乖,沒想到咱團長還是個奸商!只是,25師這些人生意做成這樣,怎麼一個個還笑逐顏開的?!
——這個問題,不好解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