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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舊夢

第143章 舊夢

這夜,宋意歡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四年前,自己扮作長姐的模樣,在國子監外的那座破廟裡與姬陵川相識的經歷。

她自十三歲起,便在長姐的安排下,常常扮作長姐的模樣替長姐去國子監上學。她謊稱身子不適,從始至終都戴着帷帽上課,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她的身份,就連夫子也沒有看出任何不對。

她還記得,那是春日的一個午後。

那日書院教習的是騎射,那門課程對她極爲不利,擔心會暴露身份,她壯著膽子逃了學,躲入了國子監後山的一座破廟中,藏在那破爛佛像的肚子裡睡覺。

睡得正香時,外頭忽然傳來腳步聲,擔心會被人發現,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生怕會被人發現,拆穿她假扮嫡姐的事。

她聽到了外頭那兩人所議論的內容。

他們在議論著如何對一名武將定罪。那名武將曾經是一個江洋大盜,犯下殺戮無數,逃入邊關後投了軍。沒多久,他便立下軍功一路升遷,最後成了駐守邊城的一名將軍。

他受封將軍後,常常在城中施粥放糧賑災,而與此同時城裡莫名其妙開始死人,且死的都是一方富商,死時所有財物均被洗劫一空。

卻又因爲這些都是奸商,並沒有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反而讓人拍手叫好。如此過了數月,官府在某個富商家中將他抓了個正著,他是殺人兇手的事才得以爆出。

這件事當時掀起了不小的波瀾,百姓們感念他常常施粥,又有軍功,跪在邊城府衙門外爲他求情。可他到底犯下的是人命大罪,且死者也有親人,不願就這樣輕拿輕放,成了一個難題。

那日,那兩人各執一詞,在外頭爭的是不可開交,最後也沒爭出個所以然來,就這樣離去了。

在那兩人離去後,她從佛像身後走出來,思索著那樁案子,心思一動,想到了一個或許可行的法子。回去之後,她將那法子寫下,次日又去了一趟那破廟,將自己寫下的解決之法塞在了蒲團之下。

她本以爲那便是他們兩人唯一一次交集,可當她再次去往那破廟,竟在蒲團下看到了他的回信。

他在心中感謝了她的相助,還自稱是“靈機先生”。

她心中愧疚自己偷聽了別人的談話,又提筆給他寫了回信,靈機一動,稱自己爲“嶽麓神女”。

這般一來一回,兩人就通過那座破廟通起了信,這一通,便是數月。

他時常會問她一些解不開的難題,每一次她都能尋到刁鑽古怪的角度去破解;熟悉之後,她也常常會在書信中向他抱怨一些瑣事,諸如今日被阿孃罵啦,今日又做錯事被罰啦等等。

彼時她的字跡還很稚嫩,而他的字已見風骨凌厲,他還曾在信中笑話過,她便下了決心要將一手字給練好,好讓他刮目相看。

可奇怪的是,兩人通信數月,除了那一日之外,竟沒有再在廟中相遇過了。

她只能從信中知道他很忙,常有任務在身。

直到有一日,他終於在信中提起,想要見一見她。

她心動了。

他們兩人約了小滿日在破廟中見面,那日她本打算要赴約的,卻不想,小娘她遭了難。

如今回想起來,那日即便兩人順利見了面,得知他的身份,她也一定會對他敬而遠之。

親王府的世子,不是她一個小小庶女可以高攀得上的。

他們兩人數次在破廟中錯過,其實早已經定下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命運。也許上天也想告訴她,那般出身,就莫要奢望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沉睡中的宋意歡眉頭緊鎖著,眼淚不受控制的自眼角滑落,沒入鬢角浸入枕中。

驚濤院內,姬陵川此時亦是陷入了夢境之中。

姬陵川又做夢了。

但這一回,他夢見的不是什麼香豔的場景,而是他再一次回到了一座他異常熟悉的破廟裡。

那是位於國子監後山的一座廢棄廟宇,屋頂坍塌,廟中鋪滿了灰塵結滿了蛛網,香燭翻倒在供桌上,看上去糟糕極了。

他夢見他與姬子桓一前一後走進了這座破廟中,他們站在破廟中央,開始爭論了起來。

他們在議論著如何對一名武將定罪。

他與姬子桓各執一詞,在破廟裡爭得不可開交,最終誰也沒說服誰,便就這樣離去了。

看着昔日的自己頭也不回的走出這破廟,姬陵川心中無比着急,他追上前去,想要攔住自己,許是他的心聲太過強烈,夢裡的他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向破廟。

夢中的姬陵川轉過身,重新回到了破廟裡,朝着廟中那尊泥塑的佛像走去。

姬陵川感覺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近了,又近了。

就在他擡眼就能看到佛像後面的景象時,姬陵川陡然從夢中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竟是出了一身大汗。

夢中的場景煙消雲散,眼前沒有什麼破廟,而是寧親王府驚濤院他的寢屋。

坐直起身,姬陵川沉沉吐出了一口氣。

他取下櫃子上那壇青梅,從裡面取出一顆含在了口中。

酸得讓人皺眉的滋味在舌尖化開,一如此時他的心情。

他與那位小友相識時,他還沒有率領玄甲軍去往邊關禦敵,姬子桓也沒有登基爲帝。

兩人去那破廟裡議事純屬是偶然,但當時的兩人竟都沒有察覺,當年的那尊佛像後面竟藏着一個人。

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將他和姬子桓爭論的內容全部都聽了去,並且在廟中給兩人留下了破解之法。

曾經他以爲,他的新婚妻子便是他久久尋而不得的舊友,這讓他高興得一顆心都在顫動。

如今,他才得知,他從始至終都認錯了人。

他與她,在小滿那一日,便已錯過了。這一次錯過,不是錯過了四年,還有可能,錯過的是一世。

他當然可以無視世俗禮法將她納爲妾室,讓她永遠留在他身邊。

可他忘不了小滿那一日她所承受的一切,忘不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錯過是因爲她生母,一個婢妾的死。

難怪,難怪宋意軒會對他說出那番話,希望他不要納宋意歡爲妾。

舌尖上的青梅也壓不住姬陵川喉間和心上的苦澀,他望着頭頂縱橫交錯的房樑,眼眸如夜般幽深凝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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