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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門當戶對

第92章 門當戶對

初五下起雨來,春雨貴如油,這於莊戶人家說來可是喜事兒。細雨如絲,潤物無聲,寒氣還未退卻,冬眠的蟲子仍藏在地下,有風吹過,雨絲如斜織的布紋般飄灑下來,寒噤噤地,冷颼颼地,卻好歹有春的味道了。田野裡的冬小麥和油菜得了雨水的滋潤,嬌嫩青翠的彷彿一掐就會滴出水來。

新年氣氛漸淡,兄弟倆向各家親戚拜完年,坐在牛車上搖回來了。

“這是大姑給你做的新襖子,”“這是小姑做的兩對鞋,”“外婆外公給了兩個大紅包,舅母和你珠珠表姐也有……”照人沒去拜年,卻收到了一堆年禮,旁邊照天含笑一宗一宗說着。

見春煙秋水將那堆東西拿進房裡,照人掩了嘴笑道:“坐在家裡也有年禮收!”

照天揉揉她的頭,又吩咐兩個婆子把各家親戚捎來的吃食拿到伙房裡去。

照地從章家外公那得了一方珍稀的墨盒,幾日裡來寶貝似的瞧不夠,這會喜笑着拿出來道:“照兒,瞧二哥的!”

是一方刻歲寒三友之蘭君子及“筆掃雲煙”雙鉤篆字的青花方形墨盒,工藝精細,品相極完美,掂在手心裡有沉甸甸的感覺。照人雖不懂品鑑,只瞧那品相也知是一方好物,當即笑問道:“外公又不識字,咋會有這寶物?”

照地笑眯了眼:“我同你一樣的說法,外公說這是太公傳下來的,太公年輕時,有一回下大雪,他挑着一擔水蘿蔔到鎮上賣,路上遇到一個寒酸乞兒凍在雪地裡,太公瞧他可憐,便將他移到橋敦子下。生了火給他烤還將家中帶來的地瓜給了他吃,那乞兒原是個落魄書生,受了太公的恩惠,便將這方墨盒贈給太公以作答謝。”

照天接過他的話:“外公說這是文曲星降臨,爲啥給的不是別的東西,偏是這讀書人的玩意,這不意味着咱家要出個狀元郎麼?”

“竟取笑我!”照地一副嗔癡的小兒郎樣子,哪還有平日裡的老成!

照人聞言,又細細端詳了手心裡的寶,頗有興致地問道:“那個書生後來咋樣了?”

照地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外公沒說,問他他只一個勁地呢喃‘文曲星下凡,文曲星下凡’。想他是不知道的!”說罷,便偷笑起來。

三人一邊說笑着一邊整理物事,兩兄弟將各人所得的年禮全抖了個遍出來才止。

照天和玉眉的大喜日子原本定在正月的尾末,但照地過完元宵就要回府學上學趕不上,兩家的長輩便商量好。將日子提前到十二。時間有點趕,照天一顆心常提到了嗓子眼,壓下去了一會又提上來,心裡熱血澎湃又緊張得很。

年前家裡留了兩頭肥豬沒殺,正是準備給他辦喜事用的,家裡雞鴨臘肉乾菜都備得足。地裡水蘿蔔青菜大蒜萵筍紅杆兒也栽了大片地,雞蛋也有不少,豆腐磨出來就是現成的。魚跟人家定好了,這些都不消愁,只需跟村裡人打個招呼,到大喜那日來搭把手就成了。

酒席照例是在祠堂裡辦,家裡也要打掃歸置好。家裡年前就已整飭過一番。乾淨齊整得很,但章氏覺得還不夠喜氣。又重新佈置起來。門楣桌椅几子柱子櫥櫃等重新上了新漆,舊箱籠換上新的,繡墊子繡套子也換了新的,各處碼得乾淨新穎,仔細檢查了好幾遍,一個旮旯角兒也不放過。

照天屋裡除了四面木牆,全都換了新的,紅漆雕花架子牀,紅漆衣櫥,紅漆桌子椅子几子書櫃等,被褥帳子帎頭那些還等玉眉的嫁妝送過來再換上。

照人覺得哥哥房裡太單調硬氣了,便將在縣城裡挑的一些家飾從櫥櫃中拿了出來,反正閒置着也是閒置着,倒不如擺在新房裡,也添些好喜氣雅意。誰個女孩兒不喜愛溫馨柔和又雅意的閨房?

一隻萬地金菊花斛,一對青玉娃娃擺件,一副穿着大顆紅綠瑪瑙下墜流蘇子的銀鉤,一副踏春圖壁掛,這些東西花了她不少銀子,雖然有些敗家,但她心裡着實喜歡得緊便買下來了。土地有滋養萬物的用處,飯食有填飽肚腹的用處,這些便是悅人耳目的用處了。

照天執意不要:“這些都是你的心愛之物,咋使得?要實在覺着大哥這屋子裡不美觀,明兒趕集隨便挑兩樣擺上就成了。”

照人抿嘴吃吃笑起來:“噯,大哥休要說了,莫道我小氣得連這點東西都捨不得?這些東西我又不是非要不可,放着也是放着,擺在你屋裡倒還能增加些美意來,你瞧這樣一裝飾,可不美觀生動多了?若換別的,還不定有這種效果了,玉眉肯定也會喜歡的!”

提起玉眉,照天便不作聲了,含笑打量了屋裡一眼,雖然只只少少的幾樣東西,但往屋裡一擺感覺就大大不一樣,有女主人的味道!想到這裡,他心中一甜,臉上的笑意更深,裡面又藏着絲赧然,那是即將成爲喜郎官的羞怯。

喜弟邁着短腿在屋子裡高興地跑來跑去,被吳婆子拉走後沒一會兒又跑過來了,小娃子是哪裡熱鬧就往哪裡湊。

沈丘山夫婦進來一看,咧嘴笑開來:“咱閨女就是手巧,好看好看,沒白花這些銀子!”

“外頭可收拾好了?”照人黏過來,摟住章氏的腰身,眉眼明媚的笑問道。

“好了,好了,你出來幫娘瞧瞧可還有哪兒不妥帖!”夫婦倆這些日子臉上的笑容沒止過,照天的之前可將他們折騰得夠嗆,他相一個瞧不上相一個瞧不上,差不多的娃兒們不是娃娃抱在手上了肚子裡也懷着了,他們家那個卻仍是不急不躁地模樣。他們夫婦還以爲自個娃兒眼光真那般挑,原是心裡頭有人了所以才個個都入不了眼,如今這樁事總算塵埃落定,總等着抱大胖孫子了,他們如何不歡喜!

章氏擁着閨女出了照天的房間,心上感慨良多。兩年前他們家也就能吃得飽飯,她與丘山也沒有大心思,只求一輩子圖個溫飽怡樂就夠了,誰想才兩年的功夫,家裡就發生這般大的變化,家底子越來越厚,娃子們越來越擔當出息,二娃兒考上了秀才,大娃兒就要娶媳婦了,這日子是越來越好了。

若真的有一日。就如她當初所憂心的,家族因家財而產生分裂爭鬥,那也是後輩們的事兒了。管天管地,還能管得了千秋萬代麼?

她目光溫柔地望了眼抵她肩膀的閨女,有淚盈眶,見閨女擡頭瞧她,忙掩飾地笑道:“這墊子套子都換上了新的。幸好你心頭有個算計,年前就趕着將這些活兒做好了,這等細工慢活也不是一兩日功夫就完成的,不然娘還真沒個頭緒哩!”

“以前的用了也纔不到兩年,洗洗也都還能用哩,就娘要圖新的用!”照人打趣起來。

“噯。咱家頭一個媳婦進門,能不重視着點兒麼?”

照地隨在後頭,聽了這話挑起刺兒來:“娘。你這意思是等明兒我娶媳婦就不重視了?”話裡隱藏着濃濃的笑意。

章氏覷他一眼,笑道:“你娶媳婦時娘想幫你張羅還怕插不上手哩,等明兒在京城裡做了官老爺,有的是你那高官權貴的岳父岳母幫你打點,到時你爹孃兄妹能吃得上你一碗喜酒就阿彌陀佛咯!”

池家來給池二少爺說親時。閨女就跟她提過,官老爺娶的都是有權有勢的貴家小姐。這樣對他們的前程纔有助益,不然以他們在官場上毫無關係脈絡或者底子不夠硬派的人家,不尋個倚仗如何能在官場上立足?這樣對照地也好!

所以,她對池家提的這門親事也就無了想望,他們家二少爺和自家二娃兒一樣,將來是要做官老爺的,咋會瞧得上他們這些小門小戶人家的閨女呢?就算兩家成了姻親,難保以後池二少爺不不納妾擡姨娘,到時她家閨女要咋過?她寧願閨女嫁給窮小子,也不能讓她擠到那豪門家世裡忍辱負重受盡欺凌!娶妻嫁女該講究個門當戶對,老祖宗傳下來幾千年的話自有一番它的道理。

自然,對於上門來打二娃兒親事主意的人,她一概回絕了。

照地上來摟住她的脖子,正色道:“娘,你當阿地是那般不孝的人麼?不能和哥哥妹妹一樣侍奉爹孃跟前,阿地心裡頭難過,等阿地出息了,阿地定會讓爹孃享盡清福!”

“啥侍奉跟前?當你爹孃很老了麼?小娃子家家的,盡說不討喜的話!”章氏白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卻是滿滿的。

“是是是,阿地該打!”照地嬉皮笑臉起來,見妹妹兀自在一邊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頭。

守院門的人來相告,說舅老爺一家子過來了,馬車歇在山腳,此會子人正往山上來。娘幾個丟下手中的活,忙喜笑着往山下接迎。

前年章氏孃家大侄子成親,他們家也趕早了幾日回去幫忙,這回照天成親,章氏哥哥一家自是也趕早了幾日過來,雖然沈家僕人多,用得着他們的地方不多,但家裡辦過一回喜事多少有些經驗,沈家若有哪些地方沒有準備好的,也好事前提醒準備妥當,免得到時亂了陣腳。

下了露臺的階梯,就見一家子人過來了,章家的白胖小子兌兌牽着姐姐珠珠的手,朝這邊喊:“姑姑,大表哥,三表哥,表姐姐!”挨個兒喚了。

章氏上前一把將他抱起,笑道:“哎喲喲,咱家兌兌又沉了,爹孃喂啥好東西給你吃了?”旋而含笑又轉向哥哥嫂子:“這兩天下雨,路可好走?”

又問,“爹孃身子可好?”“大侄兒和他媳婦兒咋沒來?”

這廂應一一了,爹孃身子還好,兒媳婦還有個把月就要昨盆了不能顛簸,留了大娃兒在家陪着,順道照顧兩個老人家。七八號人說說笑笑的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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