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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劫

桃花劫

桃花劫

19.桃花劫(上)

第二天早上,陶銳在習慣的時間醒來,身邊睡着另外一個人的感覺並不陌生,陌生的是那種氣息,全然陌生的氣息。他花了一點時間纔想起來這究竟是怎麼了,他花了更長的時間去看談峻的臉,五官鮮明,眉毛濃麗,談峻不是以容貌取勝的人,可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即使熟睡仍有一種奇異的壓迫感。

多麼陌生!?

看了多久都是一樣,陌生的臉,陌生的人,連同睡在這張牀上的自己一起,變得這樣陌生。

曾經的無數個清晨,他醒來的時候耳邊彌散着的全是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平靜而和緩,熟悉的彷彿不存在,彷彿不存在的懷抱,彷彿不存在的面容。陶銳忽然發現他從來沒有仔細的去看過段明軒的臉,閉上眼睛去回想,腦子裡模糊一片,然而熟悉,每一點呼吸,每一點笑,他說話時的折轉的尾調。

陶銳有些困惑,或者段明軒對於他而言早已經不是一張臉,一個人,他是他的無所不在。

陶銳小心的從談峻手底下滑開去,一個人走到健身房裡,清晨的陽光透明得帶着水汽,他坐在窗臺的邊沿,一格一格的翻找段明軒的名字,熟悉的名字出現了兩遍,第三次的時候,他咬咬牙,按了下去。

“嗯?”段明軒明顯還帶着睡意,單音節的尾調被慵懶的拖長,像捲曲的蔓草。

陶銳在一瞬間心慌意亂,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陶陶!”段明軒加重了口吻:“這大清早的,你擾人清夢所爲何般啊?”

陶銳試了又試,只擠出一個字:“哥!”

“嗯!”段明軒一聲應下去,很乾脆利落的收了尾,陶銳聽到對面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像是段明軒推開被子坐了起來。

“怎麼了?”段明軒耐心的等了一會,沒有聽到迴音,於是再問。

“我,我就是想說一聲,老爸的醫藥費我籌到了。”

“嗯,聽說了,你們公司的福利可真的是……”段明軒唏噓。

“所以,哥,以後你就不用爲我擔心了。”陶銳一面說,眼淚從眼眶裡滑下來,手機被沾得溼膩膩的,好像握不住。

“小鬼頭,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樣啊,開始嫌棄我了?”段明軒笑罵。

“沒有,沒有,我怎麼敢呢,就是,向你報告一下,呵呵,我們熬過來了,該怎麼樣,就能怎麼樣了。哥,有空給我找個嫂子吧,不用漂亮,漂亮姑娘沒什麼好稀罕的,心善,對咱爸咱媽好就成。”

“唔!”段明軒沉吟了一下,忽然問道:“誰爸?”

“你爸,你爸你媽!”

“行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週末出來一下吧,我請你吃飯,昨天飯都沒吃逃那麼快,我還以爲你老闆被人打劫了呢。”

“啊,週末?”陶銳心裡一慌。

“是啊,就這麼說定了,我快要上班了。”段明軒還沒等對面有什麼回話,就匆忙的掛斷了電話。

清晨,很美麗的清晨,玻璃似的陽光,透明的風,段明軒大字形躺在牀上,呼吸時氣流經過肺部,帶着心臟一起顫動。

段明軒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設想過這一天,但是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這麼快。

居然這麼快!!

這麼快這小孩就已經不需要他了,他不再依賴,他有了餘力,他回頭開始關心他。

他說,我們熬過來了,真的。

他說,你不必擔心我了,我挺好。

他說,給我找個嫂子吧,不用漂亮。

他說……

段明軒閉着眼睛,腦子裡喧囂一片。

如果是一個真正的大哥,現在這種時候應該是要欣慰的吧,可惜他不是,從來都不是。

有一些花,從來都沒有開放過,它們打着細小的花苞,鮮紅如血的花瓣藏在墨色的萼裡,它們安靜的等待,等待回眸一眼的垂青,可惜沒有,那雙眼睛掠過了隱秘的花朵,落在鮮綠的葉子上。

他說,好漂亮,我喜歡這株曼草。

他想,其實我也有花會開,只是,怕你不喜歡。

我愛你,可是,怕你不喜歡!

於是這心思千迴百轉的,藏到那綠影深處,燃着他心頭的血,卻漸漸枯萎。

只因他要的,是一株常綠的草。

談峻靠在健身房的門框上看陶銳,臉上有過於明亮的反光,他又在哭,而且全無知覺。

陶銳的敏感度異於常人,談峻試過很多次,從來沒能順利的走到他身邊而不驚動他,唯二的兩次,他都在打電話,淚流滿面。談峻用指甲颳着自己的脣,若有所思。

風吹了太久,陶銳臉上的水跡已經乾透了,有些緊繃的,像是有人若有若無的在吻着他的臉。陶銳伸手搓了一下,戴上拳擊手套準備訓練。

“早啊!”談峻衝他吹了一聲口哨。

“嗯!”陶銳一拳將沙包打得飛起。

談峻走過去抱着沙包耍賴:“心裡有氣?打我啊?”

陶銳頓時收了手,不知道如何是好,過了一會兒,他很認真的擰起了眉:“我說過都聽你的,但是,別耍我,所以你下次再讓我打,我就真打。”

談峻一時錯愕,於是他笑道:“我開玩笑嘛,別練了,每天都起這麼早,太辛苦。”

“這是我的工作。”

“是嗎?”談峻挑了挑眉,眼神專注得幾乎深情:“我養你啊。”

陶銳想了一會,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藉口:“我喜歡。”

“好吧,記得等下洗澡不要用錯沐浴露。”談峻曖昧的眨下眼。

下午,談峻回公司處理公文,陶銳則坐在外間的沙發裡上網,之前侯宇辰進出的時候發現他常常抱着同一本週刊反反覆覆,批條子通知後勤科給陶銳發了一個筆記本,反正整個公司大樓裡都有無線網絡,陶銳終於可以不要那麼無聊。

侯宇辰抱了一堆文件夾子進來等簽名,無意中轉過頭,看着百頁窗縫隙裡那個安靜低着頭的少年便有點出神。

“怎麼,看上他了?”談峻調笑。

“你六個月之後真的會放過他嗎?”侯宇辰問問題的時候有些猶豫,那不是他的習慣。

“到時候再說,我都不知道我明天的心情。”談峻曖昧的眨一下眼:“怎麼?想要幫他贖身嗎?”

“呵呵,你當他是誰?李香君?”

談峻哈哈大笑:“果然啊,這年頭姓侯的恩客最不上道,從來都只會動口,不肯動手,眼看着美人血染桃花扇。”

20.桃花劫(下)

侯宇辰忽然來了興致,常年掛在臉上的那層淡淡疏離的笑意忽然散得乾淨:“如果我真的幫他還上那筆錢呢?”

“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不算太多,你知道我付得出。”

“你要是對他有意思可以直接告訴我,真心想要,我就給你,不用怕,知道你有潔癖,我跟他還沒做過,別擔心。”談峻停下筆。

侯宇辰笑笑:“我的興趣愛好沒你那麼廣泛。”

“這麼一大筆錢都爲他出了,侯宇辰,你不那麼慷慨的人。”談峻倒在圈椅的靠背上。

“你怎麼知道我會白給他?我可以跟他籤一份長期的信貸合約,我相信他的人品,不會讓我吃虧的。”

“那你搞這個事,是爲了什麼?”

“哦,你先告訴我會不會答應吧。”

“不會!”談峻乾脆利落的回答他:“我不會支持你這種妨礙老闆娛樂的惡劣行爲。”

“好吧!”侯宇辰把桌子上散落的文件夾收起來。

“侯宇辰,”談峻在他開門之前叫住他。

“哦?”

“無論如何,不傷已,你的善良不過如此。”談峻凝視他的眼睛。

侯宇辰沉默了一會,微笑:“是啊,那又怎麼樣呢?”

“沒怎麼樣,這樣很好。”談峻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

陶銳,怎麼?你的魅力似乎不小呢!

他看着百頁窗外,在那裡,陶銳一直安靜的坐着,人來人往他都沒有擡過頭,好像停滯了一樣。可是有一些變化,已然發生,雖然不算鮮明,仍在點滴顯露,陶銳變得安靜,眼中淬烈的光芒散去了,看人第一眼時總是空茫的,聽到問答纔會磨開一點點生色。

談峻仍然沉浸在征服的快感中,享受這種無上的控制力,於是最初發現這種變化的人自然是段明軒。

躲閃的姿態,這對於陶銳來說是絕無可能的,起初段明軒以爲是他太累,而後猜測他是否心情不好,到最後無奈的承認,他在躲避,曾經親暱的話語,有意無意的碰觸,都被他略帶僵硬的躲閃過去。段明軒幾乎是驚惶的,他預料到他會離開,歲月流逝,他總是會長大,屬於別人,不再跟着他身邊,然而,他沒從沒料想過會有抗拒,不自覺,段明軒聯想到之前陶銳吱吱唔唔的那句話:給我找個嫂子吧!

陶銳不叫他哥已經好幾年,忽然間又開始叫,而且句句不離。段明軒不明白那是什麼寓意,然而心口發涼,一根冰針紮在他的心尖上,一圈圈的冰凍開,眼前有奇異的幻覺,像是看到那個鮮潤的物體上凝出了白霜,然後碎成細粉。

只不過,他的心頭在滴血,臉上卻有永恆的微笑,從來沒有人可以從他臉上看到他心裡去。

這頓飯吃得很安靜,陶銳總是錯覺段明軒應該是生氣了,否則氣氛怎麼會這麼僵,可是偷偷的看,那張溫和的臉上,溫暖的笑容從來不變,於是他想了半天,忽然發現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

陶銳心情不寧的喝橙汁,段明軒一向最瞭解他,那麼,他看出了多少?一個讓他驚恐的念頭從腦子裡炸開,陶銳被自己的設想嚇到,氣管裡嗆滿了粘甜的**,咳嗽不已。

“嗨,嗨……”段明軒輕輕撫他的背:“這麼大個人了。”

那隻寬厚大手撫過的每一寸皮膚都會收緊,陶銳精神緊張,於是咳得更加厲害,段明軒不得已,拉他伏到自己肩膀上輕輕的拍,下巴扣着陶銳的頭頂,好像擁抱一樣,陶銳聽到安靜的心跳聲,慢慢喘過氣來。

“好了?”段明軒偏過頭去問,近在咫尺的純黑眼眸異樣的灼熱。

“嗯!”陶銳慢慢退開,卻被段明軒一下子拉住了手。

“啊?”陶銳有點驚慌,他覺得自己不能接受這種注視,會被融化。

“你身上什麼味道?”段明軒把臉埋到他手心裡細細的聞,然後沿着手臂向上,腕,肘,肩……陶銳隨着他的動作一寸寸僵硬,恍然間,他以爲段明軒會做點什麼,心跳亂得全無章法。到最後,段明軒停在他的頸邊,鼻尖離開他半寸遠,熾熱的呼吸從皮膚上緩緩擦過,過去,又收回。陶銳咬起牙,身體微微的抖,似乎再過下一秒,一雙火熱的脣就會貼到自己脖子上,驚心動魄的慌與亂。

可是段明軒卻擡起了頭,笑道:“好像,是竹子?”

“哦?啊……啊,對!”陶銳努力陪着他笑,神情卻尷尬,頸子上被呼吸暖熱的那一寸在緩緩降溫,心不甘,情不願的。陶銳於是落慌而逃,胡亂找了個藉口,連他自己都明白漏洞百出的藉口,離開的時候最後轉頭看,段明軒閃爍的眸光中似乎有哀傷,意味深長。

想什麼呢,陶銳一路敲着自己的頭,把明軒想成什麼人了?還以爲個個都像談峻那個變態呢?

想什麼呢,到底在期待什麼?

陶銳一手按着脖子靠在門邊,掌心裡的那一寸皮膚仍然滾燙灼熱。

潘多拉的盒子開了,慾望的小精靈在他腦子裡狂飛旋舞;談峻是那條蛇,誘他吃下了那隻豔紅的蘋果,從此眼前的世界不再單純。

陶銳一直知道他對段明軒擁有某種渴望,與佔有相關,他曾經非常單純的嫉妒過他的同學和朋友,沒有更多的理由,只是因爲他們佔用了他的時間。當然那種嫉妒最後都會很妥當的控制了下來,人們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慾望,並不是每種都是正當的,我們常常會主動的把一些荒唐的念頭扼殺在萌芽中。

陶銳一直相信他的這種渴望源於他單薄的童年,除了父親,他只有段明軒,那是他唯一的相依爲命的人,他不想放手,這是多麼正常的想法,就像他小時候是那麼強烈的不希望老爸再給他找個後媽。

而此刻,他的渴望,有了新的出口,從童年時就已經萌芽的纏綿不放的渴望混合進男性最恆古的慾望忽然開始變得火熱了起來,撫摸皮膚的觸感,相擁而眠時的溫暖,曾經無數乾淨美好的畫面被摻上了□□的因子,變得潮溼誘人。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爲虐而生姑娘的評論,讓我回頭又去思考了一下這個故事的主題。

不過我想說的是,這故事的結局雖然挺庸俗的,倒也不是大家一般想象的那種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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