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坐火車是白天,但是我依舊睡得酣暢淋漓不亦樂乎。
不時會聽到對面牀鋪的人發出喜悅的叫聲,“呀,你看,快看那個樓,真美,我就喜歡這種造型奇特的建築物!”
鄰鋪的人更是在三三兩兩地打着撲克,那些並不生疏的詞彙鑽入我的耳朵,有一種格外奇異的感覺。懶
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種旺盛的生命力,只有我,蜷縮在牀鋪上一動都不想動。
周圍太嘈雜,我睡了一會兒就實在睡不着了,摸出手機準備給許涼辰發短信。
想了想,他大概在忙,就強忍着沒給他發。通訊錄翻到柳旌的名字時我頓了頓,正想着這丫頭不知道在忙什麼呢,手機就神經質一樣地在掌心震動起來了。
我的眼睛掃到屏幕上的名字,眼皮着實跳了好幾下。
搖錢樹。
許涼辰說過不許我再和搖錢樹走得太近,我不知道原因,所以纏着他沒少問,但許涼辰抿緊了脣就是不肯回答,我也沒辦法,只好作罷。
所以這幾天來我一直都沒再跟搖錢樹有什麼聯繫,記得她上次把我送回學校時說過一句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她,但是因爲許涼辰的交代,我最終也沒給她提我被學校開除了這檔子事。
我沒主動跟她聯繫,她也沒聯繫我,雖然和她認識之後我幾乎每天都會接到一個來自她的愛心電話,但是想了想她畢竟是有公司的人,公務繁瑣,哪有功夫天天和我這個小丫頭逗樂,所以就沒有放在心上。蟲
但是此時此刻她的電話打過來了,我的手在抖什麼?
接不接,接不接呢。
許涼辰說的是……不許和她走得太近,我現在幾乎快要出北京了,那就不算是“太近”了吧?
想到這裡,我乾脆利落地摁下了接聽鍵,搖錢樹的聲音就傳入了我的左耳裡。
“暖暖。”她喊我,聲音有些焦灼,“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我摸了摸鼻子,訕訕,“啊,我剛剛睡着了……阿姨有事?”
“你在哪兒呢?我去接你,陪阿姨一起去逛街。”
我皺了皺眉毛,“我……我……”
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遲疑,笑了笑,“怎麼,是有課麼?還是,你在忙別的什麼事?”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根本沒想到自己爲什麼要編造謊言騙她,“不是,我們學校組織校報春遊,我現在在八達嶺呢,正準備組織爬長城呢,所以、所以……”
搖錢樹沉默了幾秒,又笑了,“哦,那就算了,我還以爲你在學校或者在辰辰那兒呢,既然是春遊那就好好玩,阿姨改天再拖你去逛街啊。”
“嗯嗯,好。”我唯唯應是,掛了電話。
只是接了一通電話而已,我居然覺得說不出的疲憊,不行不行,我就是這種人,許涼辰一說不許我和誰走得近我就有心理陰影,即使原本挺喜歡那人的也會變得疑神疑鬼。
等到晚上下了火車,許涼辰估計就忙完了,晚上打電話時我得好好盤問盤問他。
X市的火車站並不大。
X市並不是我坐的這一趟火車的終點站,所以下車的人並不多,我拎着挎包下車,還算是輕鬆,雖然腳剛剛踩上地面不久,火車就重新啓動了。
夜幕低垂,夜風有點兒涼,我下意識地抱了抱胳膊,跟着同樣在這一站下車的幾個人往出站口走。
上下樓梯,拐彎,就是出站口,風“嗖嗖”地灌進來,呼嘯着朝人迎面撲來。
我的短髮被吹得一陣凌亂,雙手胡亂按着頭髮,腦海裡忽然沒來由地竄出來一句,“我聽見風來自地鐵和人海,我排着隊,拿着愛的號碼牌。”
我怔了一怔,就笑了。
遇見。
誰會想得到,在你的下一步,會遇見誰呢?
出了出站口,夜色更濃,有的士司機迎上來熱情地問要去哪裡要不要坐車,他們對我的稱呼異口同聲都是“小姑娘”三個字。
我一一笑着拒絕了,心底卻忽如其來的一陣溫暖,小姑娘,是啊,我不過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而已,有什麼真的會是過不去的坎兒呢。
我掏出手機給我媽打電話,她接起的有點慢,聲音卻沒有睡意。
我在電話這頭就有點兒慶幸了,還好還好,還好老媽還沒睡,不然我接下來將要受到的待遇會是很不可想象的。
我儘可能地把自己的聲音放得嬌柔一些,我說,“媽,我想你了。”
我媽估計在那邊打了一個機靈,音調拔高,但我聽得出她語氣裡帶了幾分笑意,“許暖遲,你是不是沒錢花了,今天這麼諂媚?”
我縮了縮脖子,格外委屈,“媽,我何止是沒錢花了啊,我現在是流落街頭無家可歸了——”
我話沒說完,我媽的嗓音再度拔高,“你現在在哪兒呢?”
“火車站。”
“你去火車站做什麼?火車站沒回你們學校的車麼,哦不,你沒錢了……”她說了幾句,又繞回來了,“許暖遲你去火車站做什麼?”
我賠着小心,“我不是說了麼,我想你了……”
“你別跟我——你回來了?!”
我唯唯諾諾地點頭,也不管我媽根本就看不見了,“嗯嗯,我在火車站呢,好冷,X市怎麼比北京還冷!”
我堪堪把這句話說完,老媽就在電話那頭拔高了音調,我皺着眉毛把手機移得離耳朵遠一些,兩分鐘後再放到耳邊,就聽到老媽一語定乾坤地說了一句,“站那兒等着,我去接你!”
老媽趕到的時候,我凍得幾乎要石化了。
她下了車關上車門,瞅了一眼我薄薄的外套和褲子,臉色就不好看了,“許暖遲,你以爲你是去夏威夷度假麼?不知道倒春寒倒春寒——”
我衝了上去扯住她的胳膊,可憐巴巴地開口,“媽,我冷。”
老媽嘆了一口氣,瞪我,“上車吧!”
我鑽進車裡那一秒,心底在想,接下來,老媽該想到我怎麼不年不節地跑回來這個問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