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帝國之刃Chapter 75
從聯盟首都仙女座金水星飛到幽空星,包括躍遷在內一共需要二十四天。
軍用戰艦的條件不可能很好,但在只有兩個人用的情況下,條件還是很優渥的。自動清潔系統每天都把生活區域整理得乾乾淨淨,溫度適宜空氣新鮮,娛樂設施齊全,每天智能服務系統都會做出食材豐富的套餐,完全不用兩位乘客操一點心。
西利亞還在艦上的實驗室裡發現了一塊自留地,可以利用有機土壤種出速成蔬果,兩到三天就能完全成熟,而且因爲溫度控制得宜,味道都相當不錯。
西利亞考慮到海因裡希整天被銬着不能活動,特地種了維生素豐富的灌莓果來幫他調理內分泌。結果灌莓果水分含量大,海因裡希每個小時就要求去上一次廁所,西利亞只能把獅鷲變成手槍,頂着他的腦袋跟他一起去。
皇帝光棍起來也是很光棍的,站在廁所裡手中扶着那|話兒,突然問:“你幹什麼?”
“——嗯?”
西利亞愕然擡頭,於是兩人的視線在鏡子前對上,海因裡希立刻跟抓住罪證一般:“你偷看我!”
西利亞:“……”
這要是在帝國大街上,一個聲稱自己被Omega性騷擾了的Alpha絕對能被圍觀羣衆抽死,偏偏海因裡希幹起來樂此不疲,三天兩頭就搞一次這種把戲。一開始西利亞只不理他,再後來就被搞煩了,在皇帝故技重施的時候就隨口回了句:“我就看又怎麼樣?”
“……”
“又不是沒看過,難道再看看就變小了?”
“……”海因裡希終於發現自己落了下風,“哦……哦,好看嗎?”
“好看,好看得很。”西利亞忍不住揶揄道:“我看你乾脆把衣服脫了遛鳥吧,也剩得每小時都跑來廁所白脫一回褲子,怎麼樣?”
這可是軍用戰艦,皇帝再光棍也拉不下臉來裸奔,只得悻悻然把鳥收起來:“你不過是怕麻煩罷了……”
“你不過是每小時找茬折騰一次罷了。”
“那誰叫你銬我?”
“誰叫你被我銬住了呢?”
兩人鬥着嘴出了廁所,西利亞再把海因裡希銬回指揮大廳裡去。皇帝看着腕上的赤金色獅鷲手銬,突然哼笑一聲問:“要是我反抗的話,你是不是真殺了我?”
“我把你關聯盟監獄去。”
“那你發情期怎麼辦?”
“抑制劑。”
“你就忍心讓我在道格拉斯那種人手底下討飯吃?”
“爲什麼不忍心?”西利亞頓了頓,突然又轉口道:“到時候把他也關進去,你倆在監獄裡遛鳥作伴吧。”
海因裡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西利亞也笑着搖搖頭,似乎自己也覺得很無稽。
他坐在海因裡希對面的扶手椅裡看書,是一本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翻出來的牛皮精裝版《帝國軍史》。這年頭紙質書都是很精貴的了,尤其這本封面包金燙銀,厚度足以把海因裡希這樣強壯的Alpha當頭砸死,又是非常具有特殊意義的軍史,一看就是皇帝贈送給第九艦隊高層的限量版紀念品。
西利亞把書攤在膝蓋上看得津津有味,過一會兒忍不住問:“第一次銀河大戰時聯盟跟帝國當真打成過25比9的戰損比?”
皇帝擡頭看天花板:“嗯。”
“聯盟被打得到處跑?”
“嗯。”
“還差點被迫遷都?”
“……嗯。”
西利亞翻過一頁,搖頭笑道:“真應該把你關去跟道格拉斯一起遛鳥。”
皇帝的臉有點發紅,目光遊移半天都想不出該如何駁。最終他實在沒詞了,重重哼了一聲說:“道格拉斯可是艾德娜·孔塞特林的父親,你忍心關他?到時候他女兒在你面前一掉眼淚,你還不得心疼死?”
西利亞的記憶還沒完全回來,就算已經想起來的部分也非常模糊,只隱約知道艾德娜跟自己是什麼關係。但知道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他潛意識裡對艾德娜殘存的好感十分有限,何況在皇家軍校時親眼看見她和卡洛琳校長在一起,因此也就沒其他想法了。
因此他只搖了搖頭:“這是兩回事,她哭不哭都跟我沒關係。”
海因裡希哼笑:“這會又不憐香惜玉了?”
“道格拉斯的存在妨礙了聯盟的發展,這人必須除掉。”
“就算他女兒哭也必須除?”
“說了沒關係。”
“到時候她眼淚汪汪的跟你這麼一求……”
“你今天是怎麼了?”西利亞終於從書裡擡起頭,奇問:“這事很難理解嗎,是不是我對你哭你就解散軍隊了?我再哭一會就解散議會了?那要是我也眼淚汪汪的求一求你呢,你是不是就退位了啊?”
海因裡希竟然還真的想了一想,半晌認真道:“帝國不是我一個人的,這個我做不了主。”
西利亞一哂,剛要低頭回去看書,就聽他又說:“但退位倒是可以考慮的。”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嚴肅,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西利亞擡頭看着他,顯然有點意外:“哦,那你讓誰繼承皇位?”
“我們的孩子。”
“……”饒是西利亞嘲諷技能滿點,此刻也不禁嘴角抽搐的望向海因裡希,卻見這個面孔剛硬彷彿銅雕一般的男人眼神裡滿是認真:“西利亞,我們的孩子將是這個宇宙裡最適合將人類帶往前方的人。如果有一天皇帝真的會成爲帝國的障礙,那我需要有一個人來名正言順的取代我,利用皇帝的權力來改變皇帝的存在,並將帝國的現有政體整個推翻重建。這個人必須有所謂的‘天命’來作爲後臺,也就是說,你我的孩子將是最好且唯一的人選。”
西利亞的眼神慢慢變了,他合上書緊盯着海因裡希,半晌才沙啞的問:“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我一直在想這個。你還記得我曾經嘗試打開鳳凰嗎?”
那個時候海因裡希爲拿到鳳凰而想盡了一切辦法,甚至讓亞倫當掩護,自己帶人進軍校去偷機甲,還差點抓到了躲在實驗室裡的軍校生加文。“那個時候我想得到你……遺體裡的DNA,藉此培養一個孩子當繼承人。這個孩子將繼承你無與倫比的聲望和民心,一出生就會獲得不同政見的人們的共同支持,這樣將來有一天當他對帝國現有政體發起挑戰的時候,來自各階層的阻力都會小得多……人們會認爲他天生就肩負着將民主精神引入帝國的使命,西利亞,他將具有非常關鍵的政治意義,我必須要這個孩子。”
周圍一片安靜,只聽駕駛系統運行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西利亞一隻手下意識在書封上撫摩着,許久後冷冷道:“你好像是在暗示君主立憲制……”
其實如果換作普通人,這時第一反應肯定都是:“你想利用我的孩子當政治工具?”
但元帥和皇帝的思維顯然都是另一個頻段上的,海因裡希上半身向前探,沉聲道:“我不敢肯定那就是唯一的出路,但我會做出各種嘗試,直到走上正確的道路爲止。”
那次談話過後西利亞沉默了很久,彷彿在內心反覆思索海因裡希這番話的真實性和可行性。直到兩天後他們坐在巨大的落地舷窗邊喝茶,皇帝正一千零一次試圖用精神力反控獅鷲,突然聽見西利亞突然開口道:“政體上的改革通常都要花很久,海因裡希。”
皇帝意外的擡起頭,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所以?”
“雙子座帝國建立剛過五十年,現有的貴族階級大多是第一次銀河大戰時給帝國軍做戰爭投資的富豪和軍火商,以及一些出身於聯盟上層世家的遺老遺少。戰爭時代他們爲帝國軍出錢出力,提供聯盟的各種情報,是你們的有力同盟。但和平年代裡他們的勢力迅速擴張,對皇權產生了嚴重的威脅,所以你對他們感到不滿。”
“同時隨着時間的推移,你發現自己一人無法解決這遼闊疆域內的很多問題——其中相當大一部分都是由這些貴族階級引起的——所以你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進而覺得獨|裁製太危險了,有可能會讓你一步踏錯,便成爲銀河系的萬古罪人。”
海因裡希微微皺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所以,你對獨|裁製的不滿歸根結底是因爲你的思想和貴族階層無法統一,這在人類帝國史上是很罕見的。通常情況下皇帝的利益和大貴族大地主階級綁定在一起,所謂獨|裁併不是指皇帝一人的獨|裁,而是皇帝率領一個階層對整個國家進行獨|裁。制度會自然而然的實現這一點,你只是需要時間。”
海因裡希這次幾乎立刻明白了西利亞的意思:“你是說用不了幾年我就會改變主意?”
西利亞沒有否認,平靜的點了點頭:“當你和貴族階級達成共識的時候——要麼是你改變主意要麼是他們改變主意,這種情況下我更傾向於是你——從那一刻起你會發現帝國的運行順暢了很多,以前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現在都變得心應手,似乎帝制也沒那麼不好起來;到了那個時候,我很懷疑你還會不會再堅持什麼君主立憲制。”
他們坐在舷窗前,滿天星斗在廣袤的太空中閃閃發光。遠處仙女座星雲如鎖鏈般光輝燦爛,順着整條旋臂緩緩旋轉,一直延伸向遙遠的黑暗深處。
海因裡希沉默了很久。
“一切都源於你的推測,西利亞……”半晌他低聲道,“但人和人是不同的,歷史未必每一次都會重演。”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他潛意識裡知道西利亞的觀點也不是全無道理。
西利亞也當過獨|裁者。
這也許是聯盟制度最奇妙的地方——議會在延續千年後不可避免的開始腐敗、潰爛,而急劇擴大的軍部勢力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來進行統治,這個人就是加文·西利亞。
事實上在對抗孔塞特林家族的政治入侵、清掃軍部及議會腐敗、平息蛇夫星座兵變等一系列事件中,西利亞幾乎都在搞一言堂;他的施政方針無法通過議會來進行討論,因爲那時議會已經是問題的根源了。
當然他也不能跑去跟軍部討論,畢竟部隊不是崇尚民主的地方,軍人當權不可避免就會成爲獨|裁的溫牀。於是他就像走鋼絲一般對聯盟政府進行了數年的獨|裁統治,經過數番危險而高效的改革後,在民衆的讚譽聲中,赫然發現自己幾乎成了民主制度最大的對頭。
“權力的滋味非常甜美……”西利亞頓了頓,彷彿喟嘆般道:“那種一有想法就能立刻得到貫徹,政策實施毫無拖延,所有人都跟着你的步調走的感覺,實在是每個當權者都拒絕不了的誘惑。”
海因裡希心說我可不是這樣。但轉念一想,自己情況不同是因爲帝國階層利益不統一,而當時聯盟政府就像西利亞手裡的鳥籠子,哪隻蠢鳥想冒頭都得經過他的手,可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獨|裁麼?
西利亞吸了口氣,半晌才徐徐的、徹底的吐了出來,彷彿藉此吐盡了肺裡的一股濁氣。“你現在說得很好,獨|裁製以一劑猛藥治好了重症待斃的聯盟,然後化帝制爲君主立憲,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那個最好的起點。然而你忘了時間不會讓所有事情都向最好的方向發展,現在你堅定的意志,就是將來最大的變數。”
他站起身,端着空了的茶杯向艙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突然聽見海因裡希沉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知道有些信念是不會被時間打敗的嗎?”
西利亞眼底有一絲微微的不以爲然,半晌只聽海因裡希笑了一下,說:“親愛的,很多時候我就是能完成你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你不相信罷了。”
從他們登艦後每天晚上都是分房睡,海因裡希被獅鷲變成的手銬鎖在牀上,西利亞的臥室在他對門。那天晚上海因裡希反覆思考着他們所討論的內容,一直到深夜都沒睡着,突然翻了個身問:“獅鷲?”
獅鷲警惕問:“幹什麼?”
“你能給我稍微鬆個綁麼?”
“……”獅鷲沉痛道:“陛下,我對帝國的忠誠毋庸置疑,但元帥他給我的命令是一直把您鎖着啊。您也知道元帥他可兇可兇了……”
海因裡希竟然沒有一絲要揍這臺機甲的跡象,只換了個語氣循循善誘問:“他讓你一直把我‘這樣’靠在牀上鎖着了嗎?”
“這個……具體怎麼鎖倒沒規定。”
“那你讓我站起來,反銬雙手,上半身不能動,就不算鎖着了嗎?”
獅鷲一愣,“好——好像也算吧。”
“那你能那樣做麼?”
獅鷲直覺這似乎有哪裡不對,但具體怎麼不對又說不出來。它在皇帝那雙威懾力十足的冰藍色眼睛的注視下爲難半晌,囁嚅道:“雖然也不是不可以啦……”
西利亞對機甲的控制是純精神式的,但機甲再智能,也比不上人的自主思維能力。雖然獅鷲會完全遵守西利亞“把皇帝的手鎖起來”的指令,但面對海因裡希的狡辯,它似乎又有些迷惑,覺得就算換個姿勢來鎖也確實不違反西利亞的硬性命令啊。
如果換作智能最高的麒麟或鳳凰,這時候就會一巴掌把皇帝抽出銀河系去。但獅鷲只弱弱的思考了半晌,問:“那……您……您到底想做什麼呢?”
“白天西利亞跟我說的話我不是很懂,想晚上找他去問問。”皇帝聽出了獅鷲語氣裡的動搖,突然臉色一沉:“——你還想不想拉鳳凰的小手了!”
獅鷲大驚:“鳳凰是加文的!”
“現在在朕手裡!朕明天就可以把它配給狴犴!”
“不要啊!!”
皇帝眼睛一眯,獅鷲終於徹底敗下陣來:“我,我還是會把你反銬住的……如果你對元帥不利的話我會阻止的哦,我一定會立刻阻止的哦!!”
海因裡希於是心滿意足的脫離了牀鋪,就着被獅鷲緊緊反銬的姿勢站了起來,用肩膀頂開了門。
對面西利亞的臥室關着,但沒反鎖——這是所有被重重護衛的上位者的習慣,必要時方便保鏢衝進去救人;不過現在倒是省得海因裡希再找工具來撬門了。
臥室裡非常安靜,遙遠的星光從落地窗中灑進室房間,黑暗如靜謐的河流般緩緩環繞。西利亞整個人側蜷在大牀深處睡熟了,海因裡希走到牀邊坐下來,只見陰影中他的臉如初生的嬰兒般無辜平靜,嘴脣微微張開,因爲呼吸的溼氣而顯得特別潤澤,一看就非常好親的樣子。
他這樣子倒和白天兩人脣槍舌劍時不同,失卻了種種犀利的反擊和辯駁,顯得格外糯軟好欺,就像一隻快融化的冰激凌一樣散發出甜美的冷氣,直勾着人往上重重的舔一口。
海因裡希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彷彿要把這一刻他的臉深深刻在心裡,永遠都不再忘記。許久後他俯□,蜻蜓點水般在那淺紅的脣角上印下了一個吻。
——Omega的體質就是易疲勞,警惕性差,熟睡時不容易被驚醒。雖然這決定了他們在自然競爭中出於弱勢地位,但在Alpha眼裡看來簡直是可愛得要死的特質。
西利亞這種狀況比較輕,但海因裡希還是情不自禁的被萌到了。他伸出舌頭在那嘴脣上細細舔了幾下,觸感彷彿在舔一塊很軟很Q的蜜糖,呼吸間全是Omega誘人甜香的氣息,讓他情不自禁產生了一種整個吞下肚去的衝動。
“嗯……”西利亞彷彿感覺到什麼,皺起眉偏過頭。
海因裡希無聲的笑了。
他低頭輕輕吻了吻西利亞的耳垂,繼而滑過臉頰落到脣角,甚至將舌尖伸進去碰了碰他微微張開的牙關。這愛撫有點挑逗的意思,過了一會兒他又擡起頭來近距離的打量西利亞,視線落在他隨着呼吸微微顫動的眼睫上,就這麼靜靜地看了半天,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目光中充滿了情意。
“我看你上哪找抑制劑……”
海因裡希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容,繼而咬破自己的舌尖。鹹腥的血絲頓時涌出來,他便低頭重重的親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