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化部隊向集結地域集結真是壯觀,那規模怎麼說呢,我也是一名參過戰的老兵了,可還是被這弘大的場面所震撼。坦克、裝甲車在河套裡編隊行進,鐵騎聲聲馬達轟響;運輸車、牽引車、各型火炮和特種車輛載着步兵,牽着火炮,拉着軍用物資綿延數十公里在山路上迤邐前行,掀起的煙霧排放的尾氣幾乎把行軍縱隊罩住。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全師出動,行軍長徑竟達幾十公里,頭車都快接近集結地域,尾車恐怕剛從列車平板上卸載。
我看到的其實只是部分場面,恐怕連一個團都看不全,車輛太多,只我們一個團輪式的、履帶的車輛、火炮估計就不下好幾百。全集團軍都拉了上來,都在集結。恐怕只有在直升機上從空中才能享受機械化兵團行軍縱隊的壯觀。
象我們這種王牌野戰部隊拉上來,還把所有重裝備全部帶來,這是要大幹啊。我心理也有一絲疑惑,戰場空間並不大,地形並不適合坦克和裝甲車的行動,可全員出動,所有傢伙式都搬上來幹什麼?難道要殺過去來一把幾年前的自衛還擊?
大家恐怕都是這個想法,看來已經不象二年前哥們兒參戰時那種戰術級別的進攻和防禦,這可是戰役級別的行動,從總部來講這種行動,完全可以定義爲大的戰略。
幾年後我進了機關,跟首長們接觸才明白,之所以全集團軍出動,浩浩蕩蕩的集結,那是一種威攝,一種強大的武力威懾,帶有強烈的心理戰的氣勢,完全是老祖宗孫子的“不戰而屈人之兵”思想,就是要把敵人嚇癱嚇軟嚇成軟**。
事實也做到了這一點,基本達到了戰略目的,敵人集結的三個師,有兩個已經停止前進,選擇按兵不動,懼戰心理可見一般。
還是那個雲峰鎮,故地重遊,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我知道這不是來度假,這是來玩命,跟那些兔崽子們玩命。
我們住進了當地一所廢舊的工廠,一個大會議室全連都能住下。戰士們緊張的收拾檢查着武器裝具和行李,幾個幹部馬上湊到一起召開臨時支委會。
儘管我對開會這事一點也不感冒,平時開會總是溜號,也不怎麼在會上講話,都是李運鵬白白話話個沒完。可這是我軍的一貫傳統,而且戰時的會要比平時簡單實用的多,基本沒什麼廢話全是乾的。
“同志們,現在已到了集結地域,很快就會向戰區開進,要抓緊一切時間摸清戰士的思想脈搏,加強思想教育,打消他們的疑慮,同時準備工作必須過細,把人管住,把槍管好,抓好槍彈管理,切忌走火等事故”李運鵬又很細緻的弄出一大堆,說話也不管什麼章法,不考慮措辭,基本能想到的都說了個遍,跟老媽子一般,那叫一個小心。
我一看該說的李運鵬都講完了,自己沒什麼可說的,就重點佈置了一下馬上進行的臨戰訓練。
“同志們,臨戰訓練的科目內容團作訓股已經下發到了連裡,針對性很強,重點是班、排、連進攻、防禦等戰術訓練,此外射擊、投彈、單兵戰術動作也是重點,各個排長都是訓練行家,下去之後簡單準備,明天就要展開訓練。記住,臨戰訓練必須保證質量,講求效益,時間不等人,練的都是保命殺敵的最有效手段和本領,一定要帶着敵情練,把敵情設置得困難複雜,戰場上各種情況都會出現,咱們短時期內必須要完成這些訓練內容,不要怕苦,不要怕把戰士們累着,吃苦受累都他媽小意思,戰場上別送命多殺敵纔是關鍵。”
我也說了很多,後邊還結合着參戰的經歷和一些戰例給他們算是上了一課。大家心中有了底,受領完訓練任務就分頭開始準備了。
其實到達集結地域並沒有馬上開赴戰區拉上戰場,而是進行二個月左右的臨戰訓練。說來也真是奇怪,我們部隊那些訓練科目,從訓練準備到基礎訓練、戰術訓練、綜合演練直至年底的戰術合練或者演習通常需要一年的時間,而臨戰訓練就是把這些科目大大的濃縮,看似訓練時間壓到全年的五分之一,可訓練質量卻明顯提升,二個月的時間基本上就能讓一個單兵熟練掌握手中各種武器,最重要的是部隊完成了戰術合練,整體戰鬥力達到戰時的要求。
我站在全連隊列前結合着現地的簡易沙盤講解着連戰術的精髓,全連戰士都默默的瞪着眼睛豎起耳朵聽,那個認真勁甭提了,沒有一個溜號的,估計我半個小時的講解,說出了不下幾百句話,他們馬上就能背誦下來,想忘都不可能。
都是戰爭逼的,文化高低也得聽進去,也得好好練,再不象連隊練戰術時那種可山放羊了。
說的都是我們一個連隊的戰前訓練,大部隊還在不斷的集結,不大的空間達到了罕見的兵力密度,我們住的雲峰鎮全是軍事人員和武器裝備幾乎成了火藥桶。
全團幹部終於被集在一起開了戰前動員會,“黃老邪”政委做了戰前動員報告,估計還是沒用政治處幹事寫稿,完全是他自己臨場發揮,講的入情入理,把大家鼓動得熱血沸騰。
團長的發言更具特色,不象給我們新排長講課時那麼多粗話髒話,這回也很真誠,都說到大夥的心眼裡去了。
“同志們,我們是一支英雄的部隊,馬上就要迎接血與火的考驗,我們的前輩在戰場上打出的威名要由我們這一代在戰場上繼續保持和發揚光大。大家都是軍官,身後都帶着兵,他們還頭一次經歷這種生死的考驗,希望大家發揚模範帶頭作用,衝鋒在前,退卻在後。勇猛殺敵的同時,牢記自己的責任,一定要保證弟兄們的生命安全,我和政委也一樣,希望你們能活着回來,把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帶回來。”
聽完團長的話我也覺得很邪門,跟政委的話雖然相互彌補相得益彰,可總覺得兩個人的身份似乎應該互換一下,政委說的好象更狠一些,把殺敵放在了第一位,團長卻很重視弟兄們的生命安全。反正我也沒心思捉摸那些亂七八糟的,臨場講的話事先都沒象在團裡有人給寫稿那麼細緻的推敲,把主要意思講明就得了,無外乎“保存自己,消滅敵人”或者“消滅敵人,保存自己”誰先誰後的問題。
回到營裡又是開幹部會,營長的講話讓我覺得更爲驚訝,爲此我差點跟他理論幾句。後來打完了仗,我對他還是很不理解,儘管他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員真正的軍人純爺們兒。
“我盼着儘快的投入戰鬥,盼望着你們率領戰士衝上戰場,不怕流血犧牲是我軍的光榮傳統,你們不要怕傷亡,這是軍人建功立業的時候,盼都盼不來,士兵對我們幹部來說即是勝利的法碼勝利的保證又是一羣阿拉伯數字,一將功成萬骨枯,不要過於計較本連的傷亡,要想取得戰爭的勝利就要付出血的代價,想兵不血刃已不可能,這麼大的行動,對各位來講都是個機會,打一仗,提一職應該不成問題”
就是這句“士兵是阿拉伯數字”還有那個“一將功成萬骨枯”,說的確實是大實話,可我他媽聽着彆扭。營長沒打過仗,可對戰爭有着濃厚的興趣,勇敢的精神沒的說,戰術的兇悍沒的說,我都很佩服,唯獨他這種個人的戰爭思維讓我感到極度的不滿,若不是李運鵬在下邊按着我,當場能跟他來一場辯論。
回到連隊駐地,我和李運鵬都低着頭,誰也不說一句話,恐怕都讓剛纔營長的“數字論”震驚了。
面對一百多號被稱做阿拉伯數字的弟兄們,我無話可說。因爲我參過戰,親眼見到託我給對象寫信的秦愛國流盡最後一滴血,親耳聽到十七歲的張勇軍臨死前喊的那句一想起來就熱淚盈況的“媽媽,我不想死”。
真的是“數字”,全連點名的時候,就是用“一二三四”這些數字來報數,可這些“數字”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這些“數字”的背後都是一個個好端端的家庭,都有跟錢仕虎他媽媽一樣白髮蒼蒼的母親。
“一定要完成作戰任務,一定爭取盡最大可能把我的弟兄們從戰場上帶回來,他們不是‘數字’他們是人。”我望着李運鵬牙根緊咬着心裡默唸,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