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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灘椅上的遐想

§沙灘椅上的遐想

§沙灘椅上的遐想

在塞班島與天寧島度假期間,我的身心獲得了巨大的放鬆。其時武漢正值三九嚴寒,比它還南一點的貴陽、昆明正在下暴雪,而距武漢五千公里之遙的天寧島,只需穿短褲T恤,這是何等快樂的事啊!

記得那天下午三點鐘,穿着泳褲的我,躺在海邊的沙灘椅上,盡情地享受着海風和陽光。這片淺海,距我入住的天寧王朝酒店只有百米之遙,一切都這麼閒適,一切又都這麼美好。我在海水中游了一會兒,又在沙灘椅上躺了一會兒。偶爾一隻海鷗飛過,像藍天上掉下來的一顆晶瑩的露珠;海浪時而翡翠,時而深藍,時而雪白,不停地在玩着色彩遊戲。我的同伴們都陶醉了。這陶醉,稍稍往前一點點就是瘋狂。他們面對這上帝的恩賜,並不感到滿足。他們詢問除了游泳與曬太陽之外,這裡還有什麼娛樂項目,導遊說還可以騎水上摩托艇,可以坐橡膠船,可以跳傘,可以潛水,每一項娛樂收費都很高。我的同伴們都紛紛選擇了他們喜愛的運動,離開淺灘,衝向浩瀚的深海。我羨慕他們,充分享受感官的刺激與片刻的歡愉。而我呢,則只能以“靜”的方式,來品享自然的天籟。

一時間,沙灘上空了。海浪與椰風,更增添了沙灘上的寂靜。但是,我旁邊的兩隻躺椅上,一男一女兩位美國人也沒有走。他們顯然是一對夫婦,看年齡,似乎比我還要小一點。他們在海里遊夠了,然後回到岸上曬太陽。每隻沙灘椅上,都有一把巨大的遮陽傘,可是,他們把這傘拿開了。那位女士皮膚白皙,可是她一點都不害怕曬黑。而男的呢,已經曬得紅蝦一般,卻依然躺着曬一會兒,又趴着曬一會兒,唯恐身上有什麼地方被陽光漏掉。

我與這夫妻倆就這麼安靜地躺在三隻沙灘椅上。我忽然感到我與他們兩個分享同一個空間不合適,於是走開,沿着海岸線散步而去。沙細如粉,赤腳走在上面,于堅硬中體會柔軟。曲折的沙灘彎成一個很大的弧,沙是潔白的。沙之左,是海水的亮得無法讓人理解的藍(這藍,我在九寨溝看過,但和這裡相比,九寨溝的藍顯得單薄了許多)。沙之右,是叢林濃得化不開的綠。在這白、藍、綠三色之間,天地間唯我一雙赤腳。立刻,我領悟到,這應該屬於我追求的優雅生活的方式之一,把所有的是非成敗擠出心靈,把所有的累擠出身體,一個人,在天涯一隅,靜靜地待上半天,讓自己不僅僅是天籟的享受者,更成爲天籟的一部分。

走了很遠很遠,我有了一點涼意,便折了回來。快走到我離開的地方,發現沙灘上仍只有那一對美國夫婦。這時候,那位女士正在給她的丈夫拍照,這位男士不知從哪兒撿了一隻幹椰子,有足球那麼大,他惡作劇地把這隻椰子放在與他腆起的“將軍肚”平齊的位置,從正面看,彷彿有兩隻肚子在媲美。女士拍完照,感到她的丈夫很滑稽,於是大笑起來。我正好走到跟前,女士連忙止住笑聲,向我點頭,連說了幾句“Sorry”。然後,夫婦倆像做錯了什麼事似的,沉默了一會兒,離開了沙灘。

我對這對美國夫婦的情況毫無所知,但僅僅這一個道歉,不但讓我對他們產生了信任,也讓我體會了他們的優雅。也許,這對美國夫婦認爲沙灘不是他們的私密空間,他們開懷的笑聲侵犯了鄰人的寧靜,他們認爲這是一次過錯。

說到優雅,恐怕有人會產生誤解,認爲它首先是上流社會生活的寫照。其實不然,真正的優雅與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不可同日而語。優雅的生活與其說是一種品位,不如說是一種境界。優雅有的時候是思念,如“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有的時候是迷惘,如“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有的時候是歡樂,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有的時候是寂寞,如“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有的時候是物我兩忘,如“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有的時候是物我相吸,如“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優雅在生活中的體現,準確地道出它的宜與不宜,都不是難事。

那麼什麼是難事呢?我認爲難就難在培植優雅的情懷。像美國夫婦的道歉,就是優雅情懷的表現。時下的年輕人,特別是一些白領階層,莫不以“小資”自我標榜,甚至認爲只要過着小資生活,就必定優雅。這也並不盡然。做一個優雅的人,並不在於你擁有多少名牌,或者說,在什麼樣的商場購物,在什麼樣的餐廳裡用餐,等等。商品世界的東西,與優雅有關聯,但不能畫等號。在精神上,悲天憫人是每一個優雅人所必備的素質,唯其如此,他或她才能夠熱愛生活,尊重別人。舍此兩條,所有的優雅都是空談。

美國夫婦走後,我獨自躺在沙灘椅上,直到夕陽從我的身上收走它最後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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