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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與冥淩

玄冥與冥淩

冥淩剛記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特別的。

無論是長輩的漠然還是同輩兄長和姐姐的打罵,都代表着他在這個莊園裡的身份比最低賤的女僕還要不如,比最普通的家禽還要低劣。甚至他維護唯一一名對自己好些的女傭不受哥哥的侵犯,也會被罰到住進牛棚。

好吧,就算是那之前,冥淩住的也只不過是他生母的那間有紡車的黑棚子罷了。

童年的回憶是慘不忍睹的,那親情根本就是仇視與漠然的結合,因此冥淩從未因主教將他帶離那罪惡的莊園而有所不滿,更不曾興起過回去探望的念頭。

只是,沒想到他卻留心了。還令管家先生將他們帶上了議事殿!

儘管,他只是一名血族,管家先生似乎也並非常人。

可是他對冥淩卻好得令人不安,教人覺得不真實。無論冥淩想學什麼,都可以。無論冥淩想做什麼,也都可以,只除了探究一些奇怪的事件。

冥淩覺得,冥•葉似乎是應該叫作玄冥的,他並不比任何一名貴族少一分優雅,卻教冥淩覺得,這個人並不應該是這世上的哪一名貴族,而應該是他專有的,獨一無二的,不屬於哪一個族羣,哪一些下屬。

這樣奇怪的想法時時在冥淩腦裡徘徊,儘管他得知冥•葉的血皇身份,卻仍然沒有退卻。

不,並不是道尊和麒麟的提示,儘管他們的提示使這想法更加清晰。儘管時時夢中遇到神王,被他提醒說冥•葉的罪惡,提醒說自己身邊的邪惡,提醒說自己沉淪於情感犯了原罪,提醒說自己此生便是來贖罪,是來消滅邪惡的。

冥淩從見到冥•葉的那一天起,便覺得這個人應該是自己所熟悉的,是自己所等待着的。但卻沒有料到他竟有那樣隱秘而異端的身份。

可還是忍不住想要接近,想要見到他。

“伯爵大人,味道十分之好。本爵真的很期待您成年以後的表現。”這種赤裸裸的調情,他以爲自己聽不明白麼?冥淩想着,覺得被冥•葉小看了——在那座罪惡的莊園裡,什麼事情都會發生,只除了人類之外的。

兩年,多麼漫長。本來冥淩覺得兒時那有記憶的七年多就已經是度日如年,豈料冥•葉不在的時光,竟像是一天有如三年了。

好在可以將心神投入到各種知識裡去,好在有玄武先生陪着,否則——冥淩覺得自己真會想盡辦法找冥•葉去。

只是找到以後又怎麼樣?像個孩子似的撒嬌?還是像個女人一樣粘在他身邊?

正在胡思亂想,一隻大手揉亂了他的頭髮。

冥淩混然不覺自己臉紅了,他開心的笑着:“啊,玄冥,你來了。”

似乎這樣的稱呼總能令冥•葉十分高興,冥淩心裡小小的得意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冥•葉似乎有些壓抑的、溫柔的輕吻,冥淩略有不滿的正想加深這個吻,卻被冥•葉放開了。

冥淩還沒來得及懊惱,冥•葉卻已捧着他的臉:“伯爵大人,還有一年多您才成年。不要害本爵做出傷害少年的蠢事來!”

冥淩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爲什麼自己想做什麼,總可以被他察覺?

獨自坐在家裡的浴池中,冥淩低頭看着那與生俱來的十字印記正散發着耀眼的紅芒,雖然最近總是這樣,冥淩卻仍然覺得奇怪:這個印記,似乎在遷來這裡之前從未如此過。從前它只是與膚色略有不同,略顯紅色罷了。怎麼如今,每當看到時就會覺得印記上有鮮血流動?

等等,是遷來別墅之後纔有這種事,那就是說它的變化與光明神王或者大主教都沒有關係,有關係的……還是玄冥?

被自己腦中不經意的推測嚇到,冥淩飛快的站起來想要邁出浴池去,卻又一個趔趄差點滑倒了。

腦中劃過冥•葉第一次在這間浴室時的情景,冥淩就那麼右手半撐在池邊上,以之前維持平衡的姿勢發着呆,不知不覺中水也涼了,他卻仍然滿臉通紅。

隱身在窗簾後的冥•葉雖然慶幸自己眼福不淺,卻也暗地着急——池子邊上的那個少年若是再多發會呆,就會真的凍病了。只是……這種時候叫他如何出聲?

冥•葉的那雙藍眸在浴室四周打量了許久,終於將視線停在了某一處。他無聲無息的走近浴室門,輕輕的將大門打開一線,而後再刻意憋着喉嚨模仿着冥淩別墅裡那名年長侍從的聲音:“大人,您睡着了嗎?”

冥淩似乎終於回過神來,在冥•葉的意料之內,他連聲說着就快好了,便急急的去穿衣服了。

冥•葉終於鬆了一口氣,隨手關上門,靜靜的守在門邊等着那傻呼呼的小鬼穿好衣服衝出浴室,這纔跟着走了出去。像往常那樣一直陪在冥淩身邊,直到天將亮了,才又趕回莊園去。

半個晚上,冥淩都睡得極不安穩。他的夢中,先是神王一遍遍的囑咐着,要消滅所有的邪惡所在,將光明灑遍這帝國的每個角落。不過一會兒,卻又變成冥•葉滿臉莫測高深的笑着問他:“冥淩,你可想起那些過往了?你可知你那印記是與我有關的?”

冥淩正想說我不清楚,能不能告訴我,卻發覺眼前那個冥•葉已不是公爵打扮,他一身的白袍,手持羽扇,笑容中透着絲絲的傷感,白光自藍眸中慢慢擴大,嘴裡正對着自己說:“你如此冥頑不靈

,不懂得愛惜生靈生命,說不得我只有再與你打上一次了。若是你輸了,便隨我離開此處,不要再由着神魔殿中的那兩個孩子胡來了,可好?”

冥淩聽到自己的笑聲,才驚覺身下有另一個自己,正望着那白袍的冥•葉:他一頭長長的黑髮搭在石制座椅上,黑眸中閃着紅亮的光芒,周身均是黑色的戰袍,襯得那笑容中無奈與殺機盡現。

那人的笑聲與冥淩一模一樣,長相幾乎相同卻狂笑着大聲說好,手上便多了把匕首,直接往面前不遠處的白袍冥•葉揮了過去!

冥淩眼看着那個自己在出手間便佔盡先機,可還是被冥•葉羽扇所傷,在胸前劃開一道十分深的傷口,鮮血淙淙流出之際,冥淩有種切身的痛楚,竟直接將他從夢境中疼醒了!

莫名的感覺到周圍有人,冥淩有種安心的感覺,他十分小心的呼出一口氣,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躺在牀上小心的看着自己的十字印記,望着那紅色的光芒流轉,復又深深的睡去,再無一夢。

好不容易等到成年的那天,冥淩正心情大好的畫畫。他明明早上還記得今天是成年的日子,應該要去教堂洗禮的,可卻又忙這忙那的,一直拖到傍晚。

玄冥應該會來的吧。冥淩不願承認自己這麼期盼着,卻還是極快的投入到畫中去,忘了周圍的一切。

他終是如約來接自己了。冥淩十分開心,卻又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只得乾巴巴的:“你來了。”

只是冥淩完全不曾想過,世上會有這麼美的薔薇花——他一直認爲血色的薔薇是傳說中的,並不真實。就像他一直以爲血族是傳說中的生物,卻沒料到冥•葉竟是個血族大公爵。就像他一直知道冥•葉會在自己成年當天出現,卻沒料到他會帶來那枝薔薇,還會吸掉玄武先生的血一般。

玄冥,你爲何總是令我不知道何時見得到,令我不知道如何繼續呆在你身邊?冥淩不止一次在心底發出這樣的吶喊。就像他自己不知如何與冥•葉相處,無論他是人,還是血族,都一樣。

所以,冥淩小心翼翼的,除了學習。他一直不怎麼說話,一直不怎麼去探尋式的問清冥•葉的去向,一直自欺欺人的叫冥•葉不要再吸血——儘管他明知冥•葉不吸血就會死!

最終,冥淩與其說是在神王的暗示下,倒不如說是在自己的無措之下,舉起十字架,走向冥•葉。

那時他仍是存一絲希望的,因此他沒有帶走十字架以外的任何東西,希望冥•葉能有個信任自己的時候,讓自己可以想辦法做出轉化血族爲普通人的奇藥來。

可他卻仍是帶着十字架,因他早已看到多次冥•葉嗜血時的殘忍,根本就理智無存。

但他根本就不知道,冥•葉早看透了他的想法,早就一心想要找個辦法正大光明的死掉,卻又由於血族的種種,由於潛意識裡對神王與撒旦安排的不滿,由於對冥淩的眷戀,一直未能下定決心。

直到重臨血月,看到塵土中該隱留下的特殊符記,冥•葉才真的決定,死在冥淩手上——總好過死在上帝手上。

於是,冥淩進入小店的前一刻——

“先生,要委屈您一件事。”冥•葉滿臉滿手都是血,那是他自己塗上去的,也是鎮中其它人的血。

“先生,您不會死。但請先生無論如何守住這個秘密,就讓冥淩覺得,您是他來得及時,才救下的。”冥•葉眼神中透着堅持,血淚已與塗在臉上的血混和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玄武一言不發,卻還是笑着點了點頭,便閉上了眼。

因此,當冥淩衝到小店門口的時候,看到的便是玄武閉着眼被冥•葉擋住,無法看清玄武根本就不曾受到其它的傷害,更不知道玄武身上的血跡,根本就是冥•葉特地抹上去的,而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冥•葉嗜血成魔,狂性大發之下將玄武先生內腑震傷,趁他無力反擊之時,試圖吸盡其鮮血,以玄武獸的精血使自己再更上一層樓!

玄武先生的內腑震傷,根本就是如玄夜所說那般“自斷心脈而死”的前提!

只是這一切,都隨着冥•葉的轉生,隨着玄武先生的徹底消散而埋沒在修長的歲月中了。

就如同玄冥後來所說的:我又何必,持着於事與情?創造世界與冥淩,竟何時在我心中有了比較之處?

有些事,畢竟還是不要爲人所知,比較好。

或許是玄武一路上的暗示起了作用,或者是十字架捅入冥•葉心臟後上帝收回了暗示與夢境中的提示,冥淩在死前終於能召喚出死亡匕首,就如他死後在冥河邊時一直是靜靜的呆着,直到聽聞裡特的消息,才自行下了船出聲說話。又如他在裡特面前能夠談吐自如,面對撒旦與上帝時卻一直想要視若無睹,卻最初還是發出了警告。

其實,他在死前根本就已記起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爲什麼見到冥•葉就那麼想要親近他——那根本是他一直賴着等着的人,如今被自己和自己所創造出來的兩個生物害得生死不知,教他如何自處,如何不找,如何面對?

若是他根本不知道,便可以安然的面對一切?那也不可能。於是冥淩就只能痛苦的選擇了“百世輪迴後,再讓我見到你罷”,而爲了讓對方能認出自己,他還許諾“這具身體上的印記,不見着你我便永不消

去,也免得我又認不出來了。”

說完了這些,道尊站起來,拍拍難得見底的酒葫蘆笑道:“如今這些事,也已講給你們這些小輩知道了。若是那倆人回來,可莫要告訴他們。”

“莫要告訴誰啊?牛鼻子你在說我和玄冥的血族過往,還不敢讓我們知道了?”伴着大呼小叫,冥淩三步並作兩步拉着正笑得一臉無奈的玄冥走進白色的別墅大門。

本來正聽得意猶未盡的兩個小女生聽到冥淩的聲音,立刻興奮的跳起來,衝了過去各自抱着冥淩和玄冥的大腿:“爸爸,抱抱!抱抱!”

“……喂,男女授受不清!”冥淩似乎是受不了這種熱情,眼看着小丫頭在身前磨蹭,兩雙大眼睛已經開始冒出水光,似乎立即……“嗚哇!爸爸不要我們……”“嚶嚶嚶嚶……小琳,我們本來就是沒爸沒媽的孤兒,不要再做夢了,人家是神吶,收留我們很不錯了。”

“……”玄冥無語的看着眼前幾位,終於將視線投到道尊身上:“道尊,您最近沒什麼事麼?”儘管他說話仍然平和,臉上仍然淡淡的笑着,可那突然多出來的羽扇與他額頭上冒出的青筋,都讓道尊感覺到不妙了。

於是我們宇內三尊最末卻最辛苦的道尊老大人立即往門外蹭,臉上笑哈哈的:“哈哈,這個,我想起來了,小老道還有些東西要回去交待給麒麟……這就,告辭了,哈哈,二位慢慢享受那個,那個父女親情!”說完,他一溜煙的跑出大門,立即將葫蘆變大,坐上去嗖的一下直飛沖天,沒影了。

玄冥眨眨眼,轉回頭看過去,冥淩已經一手一個的抱起來,嘴裡嘮叨着:“夠了沒啊,你們這兩個臭丫頭。要不是你們玄夜叔叔非說你們倆不合羣,本血皇纔不必管你們!”

自在的踱進廳裡,賴到沙發上,玄冥突然有種惡趣味在無端滋生,似乎這間別墅總能激起他惡整冥淩的各種想法:“冥淩,快把小睿放下來。你看小琳要睡覺了,抱回房間去吧。”

“……你哄小琳睡覺好嗎,親愛的玄冥大人。”冥淩滿臉黑線,天知道他有多怕哄這小惡魔睡覺——冥琳一向是要抱着冥淩才睡得香,還不準冥淩動彈,一動就醒那種。可若是換了玄冥,冥琳就會十分的乖巧,但在睡意徹底淹沒她之前,必須得要玄冥唱那首《我願意》……。

而冥睿那個丫頭,比三歲的冥琳要大一歲,遠不是小惡魔可比擬的——她最近迷上情景劇,經常會隨着小琳一句話就冒出無數個念頭,引出一段或搞笑或悲情的娃娃劇來,而且那矛頭通常都是同時指向冥淩和玄冥的。

而這倆丫頭,就是那次冥淩和玄冥回到玄夜城堡時所得知的“冥淩,你有兒女了,還是好幾個哦!”中的兩名。

事後由於玄冥譴送玄夜回仙境的關係,玄夜便“一臉無奈”的將這倆丫頭硬塞給他們,說什麼“這兩個孩子,天賦異數,與曉寒相比也不差分毫。”還說什麼,“往後若是曉寒一人回來,也好給她作個伴兒,不教她徹底失望。”

說到這裡,冥淩才得知,曉曉竟是獨自離開曉寒,飄洋過海過自己的生活去了。

可是相應的,接手了這兩個丫頭,冥淩與玄冥不得不就近在伯爵會所的原址別墅中住了下來,並時不時邀請血族與道尊等人過來,爲兩個丫頭解悶,也爲兩人偷得少許的歡樂時光。

好不容易,將兩個丫頭都送回房間睡覺去了。冥淩摸着鼻子一邊下樓一邊對着沙發上的玄冥抱怨:“你又不是女人,又沒有二十八天,搞什麼癱在沙發上一點也不幫忙!”

“哦?也對,我又沒有每月那麼幾天,更沒有幫忙的潛質……。那我去找個女人過來給你幫忙罷。”玄冥神態自若,說着就站起來往外走。

冥淩飛快的衝下樓將玄冥抱在懷裡狠狠的親着:“你這個懶蟲,不幫忙還故意扭曲我的意思!”

玄冥不緊不慢的回手抱住冥淩,使他的臉和自己保持十釐米的標準距離,這才笑着道:“我可是如今才發現,你不但是萬餘年前就等着與我發生點什麼,還一直以來就如此主動……,虧我當初竭守原則忍到你成年纔敢與你親近,如今看來卻是多此一舉,說不得要補償你一番苦心等候了……”

冥淩本來還掙扎着怕玄冥要藉機再損自己幾句,哪知道他還沒來得及還嘴,就又被玄冥壓到沙發上,眼裡除了玄冥就看不到別的……。

兩人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冷不防樓上原本是曉寒的房間裡傳出來一陣哇哇大哭,將冥淩嚇得撐開玄冥跳了起來,一邊整理零亂的襯衣,一邊連聲嘆氣:“我靠啊,這樣搞下去,老子要慾求不滿的……。”

可說歸說,他仍然是飛快的跑上去將哭得正爽的冥琳抱起來拍拍哄哄,不出一分鐘,哭聲頓歇,小丫頭就一直沒醒過似的,睡得十分之香甜。可正當冥淩將她放回小牀時,又哇的一聲開始了……如此反覆之下,冥淩終於放棄了,抱着小妞靠在臥室裡的沙發上,閉目養神了。

玄冥站在房門外,望着冥淩那副慘樣,無聲的笑個不停:“你這小混蛋多年前便圖謀不軌,要不是今天道尊說起這段血族往事,我還真的忘了你曾是多麼乖的孩子,又曾是抱着怎麼樣的心思一直呆在我身邊,說來,我竟是個傻子,哎……。”

全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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