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開城三個時辰!?”
監視泉州城的探子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說泉州四門大開,允許商民出入。
董文炳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城裡的宋軍要麼是蠢,要麼是狂妄的過頭了,大敵當前竟然敢打開四門,不怕自己率大軍一鼓破城嗎?
怕?不存在的,實力弱的人才會怕,現在這裡誰更像弱者?
董文炳丞相,你要有種就來打嘛,咱就大開中門,只怕你不來哦!
張礪鋒,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了,也不好這麼欺負“老實人”的吧!
倒真的不是託大,也不單是爲了羞辱對手,而是因爲泉州圍城日久,城內生活用品缺乏,幾十萬人的果蔬肉菜、油鹽醬醋乃至柴火都不夠用,再這麼下去可要拆門板燒火了,圍城一鬆就需放人外出樵採。
對董文炳而言,這確實是個機會。當天就派出數百名精幹士兵,僞裝作販夫走卒,混入城中,只待找準機會就在城中作亂,呼應攻城部隊。只要此計成功,定能攻破泉州城,將此前從宋軍那裡受來的怨氣原原本本還給對方!
當晚,大將唆都帶了數千人潛至泉州城外,準備接應城內的細作,但等了半夜都未見動靜,反而被宋軍發現,遭受了一陣精準炮擊,灰溜溜逃回營寨。
“恐是宋軍宵禁太嚴,沒找到機會。不如就在白天行動,先搶下一個城門!”唆都推測細作們應該都躲在城裡,沒找到動手的機會而已。董文炳緊鎖眉頭、心裡不安,但也只能姑且如此猜想。
第二日巳時許,城門又開了,守城小校宣告今日未時閉城,出城樵採須得三個時辰內回來,否則就得在外頭過夜了。
西城外,三五個人鬼鬼祟祟的,遠遠的朝着城內方向張望,似乎在等待什麼。
“撮!幾百個人難不成都死了,一個也沒出來接頭的!”
“呸呸!休要亂說,小心相爺扒你的皮!”
“嘿!看那是啥!?”
幾個人等了半晌,沒等到要等的人,卻看到城內駛出兩輛大馬車,車上掛着很大的橫幅,上書“敬送董文炳相公”。這車子怎麼看怎麼怪,尤其是那橫幅上的字,令人費解,宋人哪有那麼好心,還送東西?
“喂!那老漢,我問你,車上載的啥?”
“小老兒不知,咱只是個趕車的,城內的軍爺給我兩吊錢,要我把車趕到西城外三十里一位姓董的相公那兒!”
“快打開看看!”
“可不敢,那軍爺說,車內是送給董相爺的寶貝,碰壞了賠不起,惹得董相爺生氣了還能殺人嘞!”
“嗬!這葫蘆裡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藥,咱也跟上去!”被那趕車老漢一攔,這幾個人也怕被上頭怪罪,不敢強行打開,決定隨着這兩架車一同回營去。
不用說,城外這些人都是前去接頭的元軍細作,但接頭不成,接回了兩大車禮物。
“禮物?”董文炳也被搞糊塗了,宋人到底想幹什麼?
“相爺!宋人詭詐,只恐這馬車上有機關,還請相爺遠避些,讓屬下來開!”其中一名跟車回來的兵士自告奮勇,邀功似的要爲董文炳打開這兩份“禮物”。
這馬車的結構很是結實,後頭還上了鎖,這兵取來一柄斧子,哐當、哐當幾下將鎖砸開,用力一拉,把那馬車的後廂拉開。
這車廂裡滿滿當當堆着不知多少黑乎乎圓滾滾的玩意兒,隨着打開的廂門軲轆軲轆往下滾。
“哎喲媽呀!”
看清滾下來的東西,這士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嚇的魂飛魄散,那滿車廂堆的都是一個個的腦袋,齜牙咧嘴、死不瞑目的腦袋!
第二個車廂裡也是同樣的東西,數一數足有四五百個,毫無疑問,就是前一天混入城中的細作。
董文炳一陣陣乾嘔,他自認爲寵辱不驚的宰相風度在這幾百個血葫蘆似的腦袋跟前也失去了效力,心下一陣陣的惡寒,幾乎讓他毛骨悚然。
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
張鏑又不是小孩子,趁着開城的機會混入細作有點腦子的人都想得到。他既然敢開城,就必然有應對細作的手段。首先城內出去樵採的人都有定數,五戶一保,互相擔保連坐,各人都有編號,進出城需要報出編號覈對。至於城外新進來的人,總有一個去處,要麼投親、要麼靠友、要麼做生意,打着仗的時候進城投親靠友的必然是少數,做小買賣的人也很好辨認,生意人總有那麼些特質,裝是裝不大出來的。
開城門後涌進來那麼多人,顯然是有問題的,但城門口卻不作盤查,到了翁城才進行嚴格的核對、搜查,這些元軍細作既對不上編號,也說不出要投靠的親友所在裡坊,更說不清去哪個坊市、做什麼生意,左支右絀一下子就露出馬腳。
那就不客氣了,拉出翁城的小門,通通一刀就斬了,乾脆利落,殺了頭第二天就裝車,送回給他們的董相爺作“禮物”。
受張鏑的惡趣味所刺激,董文炳一整天都吃不下飯,幾乎要驚怒成疾。晚上點了燈燭枯坐帳中,直到半夜也不去睡但全營上下也沒人敢勸,只恐被怒火波及。
但偏偏就有人來觸這個黴頭,大半夜的,王世強和恩裡哥帶着殘兵走了三天三夜,終於找到了中軍大營。
“兩萬人!兩萬人全被你們敗沒了!?”白天剛受過打擊的董文炳還沒緩過來,又這麼大一個噩耗當頭砸下,這是在考驗他的心臟承受能力嗎!
“來人……給我將罪將王世強、恩裡哥綁了,拖出營門,斬首!”
倒黴撞到槍口上,這就叫找死來了。
“請相公刀下留情,準他二人將功折罪!”招討使唆都早就聞訊而來,見此情形率先跪下替二人求情。
“相公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帳中諸將也都一同跪下求情,這種時候正是結善緣的好時候,不管親疏,該有的姿態總要有的,否則下次自己犯了事就沒人求情了。
被這一片聲的求情,董文炳也稍稍冷靜,兩人都是軍中大將,似乎一刀殺了確有不妥,尤其那恩裡哥是個真蒙古,曾做過御帳的薛怯軍,前途無量,是下放來積累功勳的。
“今日姑且貸死,重打三十軍棍,關入囚室,等稟明聖上再殺不遲!”董文炳恨恨的下令,實是餘怒未消。
然而今夜真當多事,竟還要火上添油。
一名背插紅旗的傳令兵直闖中軍,急急的通報:“宋軍水師攻擊興化軍,興化告急!”
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宋軍竟還有餘力北上攻擊興化,這簡直比眼下的敗仗還要嚴重,興化軍只有一萬新附雜兵駐守,脆弱不堪,但其地位緊要,若真的被宋人攻破那就等於切斷了這數萬大軍的退路,不得不防。
“傳令,因軍糧將盡,全軍班師!”
爲免打臉打的太過難看,董文炳還給自己找了一個“軍糧將盡”的藉口,但誰都心知肚明,其實就是敗了唄!
退兵,也不是想退就退,宋軍不知哪來的消息,一大早就來“餞行”,撤軍路上還點了一把大火,把元軍燒的灰頭土臉逃竄。
來時的水陸六萬多大軍,作勢要生吞了泉州,最終非但沒吞成,還磕碎了滿嘴的牙。水師幾乎全滅,陸軍膽氣全無,全軍只剩下一半人馬,垂頭喪氣逃回福州。
慘敗!羞恥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