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
似乎對於很多人來說，清明，是個讓人感懷的節日，這天裡的感觸也會多上很多。“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這首描寫清明時節的詩幾乎是人人都張口就來的。
走到母親的墓前，用手輕輕撫摸着冰冷的大理石墓碑，頓時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麼，就輕嘆了一聲。可能今天正好是清明，公墓裡，人很多，很熱鬧，甚至可以說很吵。產生了這樣一種感覺，好像大家集中在這兩天掃墓，擾了已去人的安寧，更覺得目的性太強。
說到掃墓，本來我曾經有想過每次回家都去看看我母親的墳墓，可是每次回到家裡，都提不起這個勇氣，似乎有些膽怯，不敢自己去公墓，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麼，是自己的母親呢，還是別人的墳墓。
將近兩年半了吧。
比起上一次，似乎有些麻木。不知道是自己刻意將那份感覺隱藏在心裡最深處，不去觸碰，還是真的已經麻木了，依舊欲哭無淚。
隱隱的，耳邊傳來陣陣的哭喊聲，順着聲音看去，是另一頭的一羣人圍在一塊墳墓前，哭得很是悽慘。
聽得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很煩躁。
這哭聲似乎攪亂了我一直努力保持平靜的心，就像一顆石頭劃過湖面，泛出一點點漣漪，然後打在在心裡某一處地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看着我的父親也是一臉的沉默。
我說：“至於嗎？怎麼哭的這麼悽慘！”
我父親平靜地說：“可能他們家人剛剛離開吧。”
我不解的問：“就算是剛剛離開，至於哭得這麼誇張嗎？”
我父親深深地看着我一眼，目光看向遠方，幽幽地說：“哭，有的時候是一種釋放，也是很好的，就怕哭不出來。”
我擡頭看着父親，恍惚中，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點點痕跡，似乎，他老了許多。雖然他說的格外的平靜，可是我知道，或許他和我一樣吧，亦或許，正如他所說，沒什麼好傷心的，過不了多久他也會走上這條路。
很淡漠，但是很現實的一句話，現實到我不願意去聽，匆忙地打斷了他，笑笑說：“果然，我們家的人都是親情淡漠的。看人家第一次來就哭成這樣，我們都沒有一滴眼淚。”
父親沒有說話。
我看着他，想在他臉上看出他的想法，可是努力了好久，發現根本看不出什麼，只是我一時間也分不清，是他將自己的心思隱藏的太深，還是真的沒有什麼別的想法。
想起在我昨天買東西的時候，看到一個母親拉着一個小女孩站在馬路邊。騎車經過的時候，正好聽到那小女孩跟身邊的母親用着稚嫩的嗓音說，媽媽，再過兩天是你的生日，今天和同學買了一個禮物送給你。
我慢慢揚起了嘴角。好懂事的女孩！
後來似乎想到了什麼，心慢慢沉了下去。
說起來，一直到現在我都不清楚母親的生日是幾月幾號，她從來不曾告訴過我，我似乎也從來沒有留意過，比起那個小女孩，我真的很慚愧！
不過禮物，我是有送的，好像是在母親節吧。
當時我是自己回家的，那天放學之後，和同學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了一家精品店，我就和她一起進去看了看，看了好久，不知道買什麼給母親，後來找到一個音樂盒，看着似乎不錯，就決定買下了。
我買了音樂盒回到家裡。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母親劈頭蓋臉地說：“怎麼回來的這麼晚！讓你不要在路上逗留，現在你已經是小學五年級的人了，這麼沒有時間觀念。”
我慢慢拿出了那個音樂盒，遞給母親，然後輕輕地說：“今天是母親節，和同學一起買了一個禮物！”當時母親隨手接過我遞給她的禮物，放在桌子上。當時我的注意力都在那個禮物上，因此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只是聽到她說：“誰讓你買禮物了？！不是說，不要亂花錢嗎？”聲音還是很響，只是語氣沒有剛纔那麼衝了。我沒有說話。她問我：“這個音樂盒花了多少錢？”我如實的告訴了母親。母親沒有再指責我，只是淡淡地說：“洗洗手，吃飯去吧！下次不要買了！”
那年我10歲。
這是我第一次送給母親禮物，也是最後一次。後來的我真的沒有再送什麼東西給我的母親，用母親的話說，就是不用浪費這麼些錢給她買什麼，只要我可以好好讀書，用成績來回報她是最好的！
似乎，在我的童年記憶裡，我和我的父母之間很少有親暱的舉止。但是如今的我回想起來，還是會有淡淡的不易察覺的溫馨，可能那個時候的自己都沒有發覺吧。
回到家裡，看着臥室書架上擺滿小本子，大部分是母親的工作筆記和她參加我家長會的一些記錄，我一頁頁慢慢翻看着。看着熟悉的字跡，覺得心中有些酸澀，竟然真正體會到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突然，一張照片掉在了地上，我撿起來。照片的背面寫着：2004年暑假黃龍洞。我看着照片裡熟悉的背景，想到那天似乎是我的母親在我上了小學後第一次在我沒有生病的情況下抱着我吧。
因爲我的父母都是教師，而每年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的學校都會組織教師旅遊，當時的我才上小學，他們也不放心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我自己也不能好好的照顧自己，所以每一次他們兩個之間無論是誰去旅遊都會帶上我。
2004年的暑假，我和父母還有我母親的同事，那一羣老師，一起乘車到了湖北的黃龍洞。
進洞後，人變得很多，很擁擠。而當時的我似乎被一個什麼東西給吸引了，慢慢脫離了隊伍。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找不到我的父母還有那些老師了。
我大聲地呼喊着，期望我的父母可以聽到，只是人太多，我的聲音淹沒在了人羣的喧鬧中。沒有多久，我放棄了，想着是不是我再也找不到我的父母了，後來恐懼慢慢地侵蝕着我，我哭了起來。
正當我哭得一塌糊塗的時候，一個大哥哥和一個大姐姐出現在我的面前，問我：“小妹妹，怎麼哭得這麼厲害？你的父母呢？”
我擦了擦眼淚，搖着頭說：“我不知道。”
大哥哥和大姐姐似乎說了什麼，然後那個大姐姐說：“小妹妹，你這麼站着也不是辦法，我們要過河，不如你跟着我們走，去河對岸看看，說不定，你的父母就在那裡呢！”
當時的我立刻點了點頭。
那個大姐姐牽起了我的手，不是很熱，很舒服，一直到現在我都忘不了那份溫度。就這樣我跟着大哥哥和大姐姐上了船。
剛剛到了河對岸。
我看到了我的父母正在四處看着，我大聲的叫着。
似乎聽見了我的聲音，我父母走了過來，我看着父母熟悉的身影，再次大聲哭了出來，跑到母親的身邊，我還沒有來得及說明情況，我的母親將我抱在了懷裡。
上了小學以後我的母親和父親再也沒有抱過我，我也不習慣再讓我的父母抱着，就算是我病得很嚴重，我也不會跟父母要求說要讓他們抱着我上醫院，依舊堅持自己走路去。可是那次，還不等我不自然地想要推開母親，我的母親就已經將我輕輕的抱住，越來越近，我的四周滿是母親身上洗衣粉的香氣。
過了沒多久，母親放開我，我拉着我的母親走到那個大哥哥和大姐姐的面前說：“就是這個哥哥和姐姐帶我過來的！”
我的父親輕輕拍了拍那個大哥哥的肩膀，點着頭說：“太謝謝你們了！”我的母親也不停地感謝着。
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現在的我已經差不多忘記了那個大哥哥和大姐姐的樣子，甚至連一個模糊的印象也沒有了，但是經過這麼多年，大姐姐那個溫和的眼神，還有溫暖的手一直讓我記憶猶新。
很久之後，每次提起我的童年，我的父母就一直笑着調侃，要不是那個大哥哥和大姐姐，我早就丟了，還有問我怎麼這麼笨，走個路還能跟丟。
在不經意間，我明白了，原來，我的母親也是害怕過的，生怕我走失了方向，再也回不來了。是我太粗心，忽略了那個小小的細節，還是她的感情太隱晦，隱晦到我根本無法發現？
可是爲什麼在我的母親不在的時候，我纔可以深切地感覺到她當時的害怕和擔憂，纔可以發現曾經毫不起眼的細節呢？如果，我可以早些明白……我就可以……其實我也不知道可以做什麼，更何況，人生，沒有如果。過去了就註定回不去了，就算是再後悔也無法彌補了！
一直到母親去世，我和母親都沒有再擁抱過。想不到在我11歲年的擁抱竟然成爲了我和母親最後的一個擁抱！如今的我就算再想念母親的懷抱，也只能是在夢中或是在回憶裡。
只有閉上眼，陷入夢中或是回憶裡，我纔可以聞到那個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纔可以感受到那個越來越緊的擁抱。很真，卻是那樣的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