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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喜萌

第三章 喜萌



百年不遇的鵝毛大雪呼嘯着落滿整座城市,約莫來到子夜時分才見停息,下了一整天的雪,現在的沉積已足有一米來深,像一層酥軟的白色米糕沉沉地撲在大地之上,讓整個世界獲得冰雪裡安寧的厚實。

許多興致未散的孩童暫時忘記了深夜的睏倦與父母的叮嚀,趁着週末的空閒,仍相約着來到院子裡或者馬路邊,盡情嬉戲在童話般的冰雪世界裡,對於生活在這座溫暖城市裡的孩子們來說,雪是極其罕見的景緻,那可想而知這百年不遇的大雪會讓他們有多麼的興奮,他們自然不會錯過任何與白雪進行親密接觸的機會,他們穿着鼓鼓的衣服,踏着小靴子,各自從家裡帶來了胡蘿蔔和圍巾,四處叫嚷着尋找石片和樹枝……他們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

喜萌望着玻璃門外的一片雪景,心緒不禁又沉了沉,她從包裡抽出了柔軟的黑色圍巾,把白皙的脖頸緊緊地纏繞起來,她往手裡呵了一口暖氣,然後用力推開了旋轉門。身後的世界是慵懶的溫室,身前的世界是刺骨的蠻荒,溫度在須臾間垂直下降,強勢地撲面而來,喜萌感覺自己在一瞬間幾乎都快要窒息了。粗粗的雪花細細地落滿了喜萌微卷的黑髮,圓潤的臉蛋被凍得通紅,她難受地壓低着頭,把漂亮的雙手緊緊地插進了單薄的上衣口袋裡。

今天的喜萌在馨野飯店裡裡外外忙亂了一整天,這是她第一次外出打工,因此表現得特別積極。今天是星期天,從昨天算起,這纔是她的第二個“工作日”,除了週末,其它時日自然是沒時間的,她是個中規中矩的大一學生,學業自然視爲頭等。

夜已經很深了,喜萌一個人走在郊區回學校的路上,四處過分靜悄,雪下得很大,可是沒有風、沒有人、也沒有車。身旁一排高大松樹的枝椏也不擺動,反而被厚厚的積雪壓得變了形,所以喜萌並不覺得鮮活,反而懷疑像是有一羣黑影不懷好意地跟着自己,唯一讓喜萌感到安全的,是頭頂那幾束微弱的亮光,它們稍稍撕破了雪夜的死寂和黑。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喜萌應該是一個膽子很大的女生,但是她的身材卻很單薄,所以完全駕馭不了她的勇敢。

其實喜萌也沒料到會拖得這麼晚,她計劃着晚上八點下班後就搭公車回學校,而因爲自己是兼職,所以要領這兩天的薪水,但是那個自以爲是的主任又遲遲不發,喜萌就只能和另外幾個兼職一直等到了十一點。早前喜萌就聽幾個員工閒談這個主任和飯店老闆間的曖昧情事。這個主任姓付,名琴,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外省人,姿色也到過得去,但是裝扮過於土氣,油亮的捲髮一看就是劣質處理,而他們的老闆卻到是個人物,他不僅總理這家連鎖飯店在市內的所有經營,還跨身房地產事業,喜萌所在的這家只是其中的一個分店,他們的老闆來之甚少,不過昨日白天,在她剛來之時便意外地見上了老闆一面,這老闆眼見約莫四十多歲,卻已有明顯的脫髮,他着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只是掩蓋不了他發福的身材。喜萌心裡產生厭惡,也就不多留心,這老闆朝櫃檯跟付琴說了幾句話,付琴的眼神似是複雜,其中多有幾分諂媚。

臨行前,這老闆順便過來看了一眼新來的員工,大家恭恭敬敬地站

成一排,他交代了幾句話,卻不自覺地多看了喜萌幾眼。

此刻,沒有公交車,沒有出租車,喜萌只能步行。她想要是自己有男朋友就好了,打電話給他讓他騎自行車來接自己,然後把他暖和的黑色風衣給自己穿上,自己就心滿意足地坐到後座上,頭枕着男友厚實的背,然後一路載風載雪……

現在的喜萌只感覺又冷又餓,付琴令人厭惡的面孔閃現了出來,喜萌心裡又平添了無限惆悵之感,着實令人不快。一瞬間她的手觸到了包裡那一張嶄新的一百塊錢,之前的不快無限遺忘,發青的嘴脣微揚,她癡癡地笑了,想到這來之不易的勞動成果,喜萌心裡就格外美滋,她想着等賺了足夠多的錢,第一時間就要爲自己買一件Prada或者Gucci的外衣。

不明白喜萌是懷着怎樣的心理,因爲目前她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寒磣的薄衣服。

離學校還有一段路程,喜萌的側面出現了一片廣闊的草坪,不過草坪上積滿了厚厚的白雪,只勉強能辨識出它原本的面貌,往裡走進去似乎是個公園,因爲喜萌從樹與樹的縫隙間看到了一個覆滿白雪的亭子。

喜萌繼續瑟縮地走着,草坪上的積雪均勻地鋪排着,並不斷有新的雪花降落下來,可是喜萌感覺前方不遠處有一小片雪域卻莫名地凸了出來,像一堆小小的墳墓。喜萌好奇地走了過去,一隻清秀的灰色布鞋深深地陷進白雪裡,即將被陸續飄落下來的雪花所掩埋,在與鞋子對立的方向,喜萌看清了有一隻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突兀地立在雪地裡。

天哪!是一個人。從他手上碩大的骨節來看應該是個男人,勇敢而膽大的喜萌沒有過多猶豫,蹲下身赤着雙手,三下五下便扒開了男人身上厚厚的冰冷的積雪,她用力扳過他的身子,細緻一看,他只不過是一個和她一般大的男生,氣息尚在,且還算平穩,看來是沒有生命危險。

可是僅只一眼,內心怎麼突然引起了如此大的波瀾,柔軟的心房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然後心跳開始猛烈地加速,以至於呼吸都有點緊張。

然後望去了第二眼、第三眼……最後終於是無法從他的面部移開,喜萌輕輕地拂去了他頭髮上的雪花,濃密而過分烏黑的直髮斜斜地蓋住了他鋒利的劍眉,蓋住了他的耳朵,左耳上帶着一個精巧的耳釘,使乾淨的面龐平添了幾分邪氣。

挺拔的鼻樑與直直的劉海構成了一個深邃的光影角度,單薄而細長的鼻骨在鼻根處有一個深深的凹陷,而鼻樑的中間部位卻有着隱隱的突起,這使他的鼻子微微帶着點勾。整個嘴脣紅潤可見,雖然被寒冷凍得有點發白,但喜萌已經可以想見這嘴脣在正常時日下的鮮紅。他的下脣厚實,卻隱隱向中間集聚,這讓其細小的兩端展現出一絲的俊俏來,上脣細薄成一條鋒利的線,一升一降的邊沿如同海洋裡那一條最優美的波浪。他的整個面部完全見不到贅肉,因此讓各處都顯得棱角分明,臉形是極好看的,第一眼望去似乎鋒利而尖細,但細緻觀察卻又清晰可見其間的圓潤來。

他的眼睛緊閉着,喜萌柔柔地拂去了他傾長睫毛上滯留着的雪渣,他猛然間睜開了雙眼,黑亮而深邃的眸子瞬間刺穿了喜萌表情的所有

,他的目光突然又由恍惚轉變爲了無限的溫柔,他沉沉地對着她說了聲:“季媛……”

喜萌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只是欣喜地湊近他的臉問:“喂……你沒事吧?”

可是他開始一個勁地說胡話,眼睛只是在無意識地睜着,喜萌看出了他的眼睛居然是一隻單眼皮一隻雙眼皮,左眼爲雙,右眼爲單,因此左眼圓大而俊美,右眼細長而妖嬈,下眼瞼單薄,外眼角的眼線很頑固地一直延伸到了臉的側部,讓他的整雙眼睛顯得極度傾長。

他的身旁掩埋着一副眼鏡,喜萌猜測男生平日裡是帶着眼鏡的,可是她感到奇怪,爲什麼他的眼睛沒因戴眼鏡而變形,反而成爲他整張臉上最精緻的部分?

喜萌摸了摸男生的額頭,呀!一陣劇燙傳入了喜萌的手裡,她一陣恐慌,想叫人過來幫忙,可是周圍連一個鬼也沒有,附近也沒有什麼居民區,她想着要不跑到有人的地方然後叫人過來,或者打電話給同學,但是細想只怕耽誤了時間,還不如直接撥打120來得快。隨即她便撥了過去,電話那頭說馬上就到,這讓喜萌長舒了一口氣。

她吃力地托起了男生的上半身,然後解下了自己的圍巾,把它圍到了男生的脖頸上。她揚着嘴角,目不轉睛地望着男生安詳的臉,不自覺間擡起了手,撫摸起了男生的頭髮。

喜萌開始猜測起他的身份來,從他的裝扮和年齡來看,他多半和她一樣是個大學生,那會是哪個學校的呢?會不會和自己是一個學校的呢?

一個清脆的鈴聲從男生的外衣口袋裡傳了出來,是他的電話響了,來得正是時候,喜萌把電話接起來,可以告之於對方這個電話的主人的情況。

“喂……”喜萌從他的衣包裡拿出電話,看到來電人的名字叫“季媛”,她不多想,很快按下了接聽鍵。

對方陷入到了意外的沉默當中。

“喂……你沒打錯,現在他不能接電話,嗯……該怎麼跟你說呢?你是他什麼人麼?”喜萌意識到了自己語氣的唐突,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我是他同學……嗯……好吧,我只是想確認一下這個是不是他的號碼。”女聲,且是一種奇怪的退卻的語氣。

喜萌似乎覺得對方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誤解,於是趕緊對着電話說:“你的同學現在病得不輕!他昏倒在大街上,在發着高燒!”

“啊?!怎麼了?”對方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堅定而驚恐。

“你快通知你們班主任,然後快點過來,嗯……還是算了,你們直接去醫院吧,具體哪個醫院到時候我再給你們打電話!”

“嗯,好!我下來馬上就跟我們班主任說,他現在還好嗎?”

“嗯……應該不要緊,就是發着高燒,一直昏迷不醒。”

接下來簡短的對話中,喜萌似乎是感覺到了這個名叫季媛的女生想試探出自己的身份來,於是喜萌便解釋了自己只是剛好路過,並不認識電話的主人。

喜萌掛斷了電話,卻發現電話裡顯示有14個未接來電,她打開來一看,只有三個人反覆打來的電話——

季媛。

奎鎂。

鄭銘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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