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能浸沒一切亡靈生靈,一旦沉入忘川水底,便是永遠都將化爲池水的一部份,而孟婆用忘川水製成孟婆湯,便是洗滌亡靈的執念過往,遺忘一切而重生。
沐北冥想下忘川水救人,卻被漣緋拉住:“沐仙君,不可以去,忘川水除了幽冥界的人,其他人都會沉入水底再無生還機會。”
“沒有法子了嗎?”東華見沐北冥神色變化莫測,生怕他不受制止跳下忘川。
周圍岸上的鬼怪突然沸騰起來。
“嗯?貌似有人掉下去了啊!”
“天哪,那不是沒命了嗎!”
“噗嗷!”突然一陣出水聲,沐執吐出一大口忘川水心裡感慨,怎麼這麼苦澀,彷彿是眼淚,疼到心裡去啦,究竟是悲傷到了何種地步?自己竟差點就被這悲傷之力吞噬。
沐執浮在水面上卻看到沐北冥與東華震驚的表情,唯有漣緋滿眼笑意,這笑意讓她捉摸不透。
岸上的遊魂與正在渡船的鬼魂又開始議論紛紛。
“她竟然浮上來了,這怎麼可能!”
“難道幽冥王對這忘川水偷工減料了?”
“要不你下去試試?”
“……”
沐執不懂他們再說什麼,反而一臉難受地看向沐北冥:“師父,這水難喝死了,好苦!”
衆人,不,衆鬼立馬唏噓不已,這忘川水可是毒藥,居然喝了還沒事……”
沐北冥聽她這麼說,不由笑道:“難喝就上來吧,泡在裡面有意思嗎?”
“可……可我該怎麼上岸……”沐執見他的笑容,頓時臉紅了一陣。
東華見狀不由笑了起來,可這是忘川水上,飛鳥都不能經過,他也是無能爲力啊。
沐北冥:“……”忘了教沐執游泳真是人生一大失誤!
“小妹妹,忘川水中好玩嗎?”突然這聲音打斷了尷尬的局面,是個女子。
忘川水上,一紫衣女子長髮微卷,嬌豔的彼岸花在鬢角盛放,金色的簪子綰起一縷青發,紫色的衣襬浸入水中,她赤足走在忘川水上緩緩向沐執走來。
“姐姐,你好漂亮,可爲什麼你能浮在水上?”
“姐姐?”那女子笑道,“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人人都稱我孟婆婆,你居然叫我姐姐?”
孟婆走到她身邊幻化出一件紫衣,將從水中拉出來的沐執裹成一個球送到岸上沐北冥手中:“大老遠見這如此熱鬧,丟下手中差事便趕過來,沒想到撿到了這麼一個寶,小花妖,你是什麼人呢?居然能浮在忘川水上。”
踏上岸,孟婆捏了捏沐執的臉,笑嘻嘻的望着她。
貌似是孟婆長長的指甲戳到了她的臉,沐北冥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孟婆瞥見異樣,那一紫一紅的眼眸神色莫測:“好了,要不要先去姐姐的望鄉嶺換一身衣服?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變出來。”
他們二人的命運,已經撇不清,躲不過了,真不想在今後看到他們來此報道。孟婆黯然神思。
東華與沐北冥皆是一震,造物的本領,只有神才擁有的能力,她一個孟婆,居然會……想起沐執身上的紫色大衣,沐北冥陷入沉思。而漣緋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孟婆強大的力量她早就見識過了,並不覺得新奇,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
東華見他有些出神,小聲道:“你在想什麼?”
“創物之術只有神才擁有啊。”沐北冥一臉正經地跟在孟婆身後小聲對東華道:“東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神並沒有消亡,而是忘卻了自己身爲神的身份,隱匿在這六界之中呢?”
“不會吧?”東華難以置信,“北冥,你想的太多了。”
沐執披着紫衣道:“師父,你的意思是說夢姐姐是神?”
沐北冥搖搖頭,不知是想說不知還是不是。
不知爲何,孟婆幻化出來的東西全是深紫色,紫色小衣雖有些妖豔,與之前素白的衣裳截然不同,但是一看沐執那圓圓的眼睛與長長的雙馬尾,劉海也被忘川水浸溼。全然沒有妖豔的氣質,但更顯活潑靈動的感覺。
原本沐北冥並不想讓沐執沾染這幽冥之物,奈何這忘川的池水蒸不幹。
漣緋向孟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當年孟婆曾在黃泉救過受傷的她,她們曾是最好的朋友。聖魂消失之後,唯有她給她帶來了唯一的歡笑。
原本想從孟婆這瞭解一些酆都的消息,只可惜孟婆從未離開過這忘川,自她消失後就連黃泉也是再沒去過。
孟婆抱着漣緋嘆息道:“翼君主,我們終於等到您回來了。自打您哥哥登上君主之位,幽冥界早已失去往日的平衡,漸漸消亡不在話下,只是這幽冥界貯藏着六界的邪氣與怨靈,一旦幽冥界消失,那麼天下必將大亂啊。”
“幽冥界在消失?怎麼回事?”衆人皆是一愣,一大幽冥神土何種天災人禍竟會使它走向滅亡之路。
“鄴倏君主始終不是選定之人,他既沒有能力來維持幽冥界的力量,那麼幽冥界只能因詛咒而陷入消亡。”
“詛咒?爲何我從未聽女君說過?”漣緋不解,難道女君並沒有告訴她全部的真相。
孟婆緩緩道來:“其實這我也不明白,唯有君主才能知曉的事,我以前也是聽前任女君所說,只是她來黃泉問起鄴翼你的事時所談及過詛咒一詞,幽冥之人,斷不可有情。情是影響幽冥界公正不阿的禁忌,一旦君主有情,那麼幽冥會陷入深淵,重新塑造。”
“這是什麼古訓?幽冥界可能真正做到斷情絕恨?”東華笑道。
孟婆點點頭:“是啊,所以幽冥泉會產生下一任的君主。”
漣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默默問道:“女君可說過其他的?”
“未曾。”孟婆搖了搖頭,她永遠都不會同她說,女君在那彼岸花下道:“翼兒不是作爲幽冥君主的人,幽冥界已經開始崩壞,或許這就是結局。我不心疼幽冥,在那之後一切會重組,一切會恢復,可翼兒最喜歡這裡,這裡有些她與你,與鄴倏地記憶,那樣太悲傷了。”
“女君。”孟婆皺眉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已有蒼老之態,“女君,你也變了。”
女君緩緩擡頭,撫摸這彼岸花道:“是阿,我也變了,千年的孤寂冷漠,鄴倏與翼兒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快要死了,但是我一點都不後悔,我明白了愛,明白了感情,我覺得快樂,唯一遺憾的是,他們今後會比我還痛苦。”
“幽冥聖泉沒有選出下一任繼承者說明他們有這個能力,女君請放心。”
“孟婆,你說感情這種東西,真的可以斷卻?我們彷彿是一個又一個幽冥的犧牲品。”
“孟婆不知,只知自己從未有過那些想法。”
“那你對翼兒呢?”
孟婆愣了愣,道:“她是我的太陽,是我在這幽冥界中唯一的太陽,永遠明亮。”
女君苦笑,孟婆,遲早有一天你也會發現,自己早已深陷其中……
彼岸花搖曳,而那花海深處,一朵又一朵火紅的花漸漸凋零。
……
見漣緋點頭不語,孟婆道:“如今黃泉是淨化厲鬼厲氣的地方,但不知爲何那裡此時萬分危險,就連我都沒有再去過,上次黃泉倒是有人的氣息,但很快消失了我便也沒去查。翼君主若想去酆都,就讓我幫你再找一條路吧。”
說道黃泉有人的日子,東華突然想到那些失蹤之人,而沐北冥似乎也想到了,想要去救人的話,怕是再也沒有時間去找另外的路。
見他們沒有任何想要改變路線的想法,孟婆本打算與他們一同前往,卻被漣緋勸下,忘川終究還是有許多事要交給她來處理,不能離開孟婆。
孟婆不甘心,便只好對沐執道:“執兒,我不知爲何感覺你很熟悉,或許是我喝了孟婆湯忘了在哪見過你,你和翼君主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沐執點頭,她能感覺到對於孟婆來說漣緋很重要,而對於幽冥界來說,那位翼君主也很重要,她不會讓她有事的,也會幫助漣緋重新成爲那位受人愛戴的君主翼。
孟婆靜靜地看着他們離開,前往黃泉,突然滿臉淚水。
原來自己還是有淚水,原來自己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不是怪物,卻要成爲怪物了。
……
那年歲月正好,她在黃泉採集彼岸花時,有一個年幼的女孩遞給她一朵盛開最美的花兒。
“姐姐,你別難過了,這最美的花我送給你。”
她只是忘記了該如何開心地笑,如何開心地活着,忘記了生活中豐富多彩的感情。
第一次,她有了想守護這個笑容的衝動。
……
多年後,那個女孩成長成了一個快樂美麗的女孩,一個色彩明亮的女孩,她與所有幽冥界的人不同,她從小便是在灰暗的世界中過着光彩的生活。她有情,她有愛,她有着喜歡的人。
她時常隔着忘川池水凝望她。彷彿凝望着最溫暖的陽光。
……
那年,幽冥池有人入侵,聖魂丟失。她身負重傷爲解開血咒便來到黃泉,想要找到她當初收留在黃泉的血魘,奈何血咒復發,她被她救下。
“是你嗎……孟婆。”
“是我,我最好的王。”
……
那年,女君留下了生命中第一滴眼淚,在她面前化爲塵埃融入幽冥上空的亡靈流。
女君道:“我真希望她能少一點點執念,今後無論如何都能像此刻一樣快樂。”
……
那年,她爲了救她的陽光,不惜化身怪物做下宿命輪迴的交易,只爲了破除她身上的血咒。
只是她最終還是失去了她。
那個美好快樂太陽,終究沒有守護好,如今也不會再了。
……
忘川邊上閃過一絲黑影。
“結束了,你我的交易,現在是時候取回報酬了。”那黑影淡淡道。
“是啊。”孟婆一臉木納道,“那些年你間接害死翼兒的事,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償還。”
黑影笑道:“你我有着契約,今後你是我的傀儡,還是想想怎麼和主人說話吧。”
“……是。”
紫色的衣袍漸漸染黑,孟婆眼中露出幾絲猙獰,忘川邊的鬼魂四散逃去,躲避着蔓延的黑色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