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退了鄉親們,捱過打的劉俊義被人扶着來到了山娃的面前,山娃收起了他憨厚的表情,語氣有些冰冷地說:“劉工頭,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劉俊義的臉青着,嘴巴腫着,臉上裂開的口子還可以看到血絲,他兩眼淚花看着山娃,胳膊也腫着,看上去要把他的厚襖子撐破一樣,費了好大勁從口袋裡搖出了幾千塊錢遞到了山娃手上,接着撲騰一聲跪在了地上,山娃硬是驚了一下,急忙扶起了劉俊義道:“劉叔,有事說事,你跪着幹什麼,車站這麼多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怎麼回事呢。”
劉俊義擦了把眼淚,很低的聲音:“山娃,我對不起大夥,我對不起你,我錯了,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我沒臉見家裡人。”
劉俊義一天被揍了四五次,臉破了相,腫的像個饅頭,說一句話,整張臉都痛,因此聲音很低。一個四十來歲的人,給一個十七歲的人下跪,怎麼說都說不過去,可是劉俊義不這麼做,他會被人捅脊樑骨,這種事傳到了家鄉,沒有人再看的起他。
“我知道你不會再這麼做,這錢你拿着,誰還沒有點貪心,以後別做這種事就行了,剛纔我也是氣壞了,下手重了些。”山娃平靜地說着,把錢裝在了劉俊義的口袋裡,一個四十來歲的人給山娃下跪,這讓張山娃沒辦法再生氣,看着劉俊義的臉,他反而有些同情起被自己揍了好幾次的人。
接着山娃對身邊的人說:“老劉在外邊做的事,大家回去就別說了,反正工資大家都拿到了,不是老劉帶大夥出來,說不定這錢還掙不到呢,對不對。要是看的起我張山娃的話,就把這事別說出去。”
劉俊義的眼中滿含淚水,對山娃心中的那點恨消失了,比起自己挨的揍和鄉里人戳脊梁骨,山娃簡直救了他的人生。“山娃,謝謝,我老劉一輩子記得你的情。”
“說這話幹什麼,大家以後還見面的對不對,鄉里鄉親的,你不記恨我就行了,好了,別哭了,讓人看見了多難爲情。”
貧困的老家人,最恨的就是背信棄義的人,如果這事傳回家,劉俊義的後半生會在人的漫罵中活着,也不會有人跟他一起幹活了,從小生活在大山裡的山娃深知這一點。
“山娃以後不得了,小小年級處事能這麼老練周道,我們村沒有第二個。”
“是啊,還是大城市磨人啊,這孩子要麼不成氣候,成氣候必是大氣候,我們劉家村也沒有這樣的後生了。”
幾個經過世事的老人,眼中是欣賞的目光,小聲的討論着。張山娃做的事,他們心裡服,張山娃不拿他們的錢,他們心裡覺得對不住張山娃,因此山娃的這點要求他們也只能答應,也願意答應。
樹根把山娃拉到了一邊,像做賊一樣的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千塊錢塞在山娃的口袋裡低聲道:“驢日的,不許不要,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你兄弟,你說過的,我們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對不對。”
山娃嘿嘿地笑着,拍了一下樹根的頭道:“你纔是驢日的,跟誰學的這一套用在我身上了,那三萬塊錢我一分錢沒分給你,你還給我分錢,你真是沒有把我當兄弟啊,你個傻綽綽的傻子,你這樣老實不被人欺負才怪。”
山娃把錢塞回了樹根的口袋,嚴肅地瞪着樹根。樹根咧了咧嘴,無奈地笑道:“跟你學的啊,還能跟誰學。”接着搖了搖頭,看着自己的口袋有些無奈:“沒辦法,沒上過學的就是說不過你這高材生。不要錢就算了,但有些事我得跟你說道說道。”
樹根有些囁嚅地看着山娃,欲言又止。
“行了,怎麼變的婆婆媽媽的了,有屁快放,還是不是兄弟了,你的乾脆勁去那了。”山娃慍怒道。
“哥,你變以了,你變狠了,我擔心你有一天會變壞,變得像鄉里的痞子一樣,你打人的時候,我真有點怕,那是社會上人,你都敢那麼下手。”
樹根見識了山娃的毒辣,並不是他下手有多重,那是外表。樹根的直覺告訴他,山娃變的不是打人的毒,而是他的心變硬了。比在校門口打架更硬氣,比在老家更霸道。
“你不也下手了。”
“我下手跟你不一樣,你是瘋打不要命的打,我是跟着你,要我一個人,我不敢這麼做的。還有,你得罪的那羣人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你只是個學生,他們是社會上人,是老闆,他們有錢,可以請人來把你殺了,你知道不。”
在山娃打架的時候,樹根一直想說這樣的話,想勸他,但看着鄉民們都拿不到錢,他矛盾着,最後選擇了和山娃一起,現在他要走了,他倒是想說出自己的真心話。真正的兄弟不是吹揍你的人,而是擔心你的人,在你將走上錯誤的道路時,敢說真話的人,這就是山娃的兄弟,將會陪着山娃打天下的人。
“好兄弟,之前你幫我,沒勸我,給足了我面子。你也用不着太擔心,我敢下手,就是不怕,如果怕我就不下手,說掏心的話,我有時候也怕,那麼大的個頭,那麼多的人,都是社會上的流氓,得罪不起。可我又想,如果我不得罪他們,我們拿不到錢?記得上次嗎,我們倆在市中心的那夜,我們如果軟弱,永遠就只能站在遠處看着燈紅酒綠,別的本事沒有,我現在只能靠拳頭。”山娃很認真地對樹根說。
“你說的這些話我也聽不懂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不過你要記住,不管到任何時候,不要太沖動,爲了兄弟拼命是義字,衝在最前頭不意味着你就對的起兄弟。你爲我做的太多了,別的我就不說了,說多了就是眼淚,我走了。”樹根說着,轉身和鄉民們進了站。
“樹根,把我們換過來,你也會這麼做的,這是我們兄弟的命,等我在這個城市站穩了,你要幫我……”山娃喊道。
老鄉們回頭,給山娃打着招呼。樹根沒有回頭,他默默地向月臺走去,高大而佝僂的背影,是一個未成年不應有的滄桑和蕭瑟,冬天的寒飛吹在他的臉上,此時,這位漢子已是潸然淚下……
兄弟是什麼?兄弟是刀山火海有難同當的人,兄弟是什麼,是一個饅頭分你一半的人,兄弟到底是什麼,沒人說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