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世紀的弊案毫無技術含量,又能隨意使用酷刑逼供,很輕易就查得明白,找出了幾個涉嫌不法行爲的腐敗分子出來,其中包括了河田長親的族叔,本多正信的胞弟,虎哉宗乙的同門等等。
藉着人心惶惶之時,他們或是彼此勾結,或是自作主張,與京都周邊的國人衆、寺社、商人聯合,冒用平手家的名義狂妄行事,有的橫徵暴斂私自加稅,有的設局侵佔競爭對手的店鋪和物資,有的立名目強奪底層僧侶、神官的財產。
河田長親、本多正信、虎哉宗乙等人是否知道內情,乃至是否涉足不法行爲,這事就很難說清了。
總之平手義光收到小西行長回報時,先是表示爲難,沒過多久就十分果斷決定:“諸位大人一定都是收到矇蔽,否則絕不可能縱容親屬胡作非爲的。”
小西行長聽了這話不知道什麼感受,大概既有點失望又有點安心纔是。
然後按照慣例,河田、本多兩人爲了避諱不得不再三申請停職反省,此舉遭到了平手汎秀的強烈訓斥,和平手義光的極力安慰。
一代目和二代目的態度區別之大,耐人尋味。
最終諸位重臣的親朋好友們,施以了撤職,罰俸,觀察後效的處理,沒有大動干戈。其中河田長親的族叔,完全是拉虎皮的掮客,壓根就沒有在平手家領俸祿,更只警告威脅一番,命人監視起來了事。
至於涉事的其他小卒,比如西岡地區國人衆神足氏、洛北湖町商人西城氏、妙心寺盛龍院僧人等等,這些直接動手,引發民憤的,則是被除以嚴懲,斬首,除名,沒收家產,賠償受害者,一氣呵成。
然後平手義光順勢做出了“物歸原主”的指示,從不知哪來的一大籮筐故紙堆裡,找到資料,證明山城的許多地產,原本都屬於藤原家的公卿百官們,後來在亂世才被各地豪強篡取瓜分,現在理應恢復舊有秩序。
很顯然,那些自稱“無法親自監督地產,委託平手氏代管,惟願每載領取祿米”的公卿,他們的地產會優先得到“歸還”。
相比起一向的“仁政”,京都地頭蛇們受到的待遇似乎可謂嚴苛。但由於拍到了朝廷的馬屁,反而令平手義光名聲大好。
小西行長作爲重臣,主持了這一系列複雜事務,並且貫徹了二代目的意志,致力於山城一國的推到重建。
他儼然成爲少主的親信。
刑部大人側室之侄,視若半子,公認關係戶的井伊虎鬆,以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尾張少年加藤虎之助,兩個半大小子負責的抓捕。
涉案的國人、商賈、僧侶皆非善類,其中不乏擁衆百十人的豪強。但此二人來勢洶洶,殺氣騰騰,只憑一紙文書,帶二三隨從,便敢於上門逮人,而且一路之上軟硬不吃,無人能擋。曾有不服者收買死士七人,當街行兇,卻被這兩個少年武士反過來格殺當場。
好事者曰“一雙乳虎”。
似乎他們也將與儲君結下難得的緣分。
同時,平手義光舊日伴當,巖成小次郎、加藤孫六、平野權平、戶田尊太郎等人受命來到京都奉公,似乎默許了他自立門戶的權限。
新任幕府執權的細川藤孝隱晦表達了希望其子進入這個班列的願望,但未獲迴應。這可能是因爲平手汎秀覺得那麼做太過張揚了。
因此細川藤孝感到相當鬱結。他被扶上幕府執權之位時還曾十分激動,後來才漸漸體會到,這個敏感身份的尷尬之處,遠不及以往佔着文壇領袖地位,可以在賣主和沽名之中左右逢源,見機行事。現在坐視幕府權威不斷衰敗就等於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但更不可以展示出任何復興幕府的意圖,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平手義光對於組建自身班底的事情,表現得格外謹慎,僅僅讓巖成友通之子巖成小次郎、加藤教明之子加藤孫六成爲傳遞消息的侍官,平野權平、戶田尊太郎等則只是任命爲衛兵的組頭而已。
有任何問題依然派人去徵求河田長親、本多正信的意見。並且對小字輩們提出“應對前輩視之爲師長,不可以同僚自居”的要求。
二人推辭說“此時不便出面任職”,平手義光卻稱“縱然不便任職,作爲顧問仍是無可指摘的”,堅持要尊重老臣的看法。
三五次推來推去,河田長親礙不過面子,草草在廟裡反省了三天,就低調的復出,繼續接過外交儀程方面的工作。但本多正信倒像是真的
如此相互恭謙禮讓,高風亮節的場面,不知道遠在和泉國岸和田城的平手汎秀是否能看到呢?
衆人相信咱們刑部大人神機妙算,未出樓閣仍可料知天下大事,只要他老人家想看到,就一定能看到。
……
這段時間之內,居住在御所的足利義昭日復一日越來越頹唐消沉,神志不清了,每天從早到晚除了服食“神藥”之外,再無他念,以至於穿衣吃飯都漸漸不能自理,時常有把湯潑到胸口,袍子左右穿反之類令人哭笑不得的舉止,更不要說處理公務,簽署文件了。
但他畢竟還是好好活着,這樣就夠了。在整個室町時代,將軍被排除在權力中心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在細川藤孝這個執權的代表下,更重要的是,在忠勇有加、智計過人的從五位上中務大丞平手義光“協助”之下,幕府成功處理了引發人民不滿的弊案,隨後又集中力量,準備征討大逆不道的伊勢國北畠家。
說起這北畠家當真可惡,明明受到亂黨織田的不斷迫害,卻不敢明着反抗,一味屈辱求和,也就罷了,後來承蒙平手氏上承天時,下應民心,討賊安民,擊敗織田,這北畠具教便仗着自己是堂堂三位中納言的高官,厚顏無恥地搶勝利果實,乃至於與真正勞苦功高的小西行長產生矛盾,然後竟敢毆打對方,事後還拒不認錯道歉,可謂目無法紀,肆意妄爲了。
當時平手汎秀就取得朝廷和幕府的同意,下了“年後加以討伐”的決定。
幾個月來北畠具教一直賊心不死地試圖矇混過關,說什麼“酒後失態,非有惡意”之類狡辯的話。可是一旦讓他來京都當面謝罪,就堅決不肯。明顯是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嚴重錯誤。
那麼只有刀劍和傷痛能讓他反省了,於是此戰勢在必行。
平手汎秀將會帶着自家的旗本大軍,以及紀伊、大和、河內諸地的徵召兵。
坐鎮京都,“協助”幕府行事的平手義光,則是向攝津荒木村重、近江京極高吉、若狹武田元明、東海德川家康,以及最重要的——美濃織田信忠,發送了出兵的要求。
當然也少不了他在京都組建的直屬人馬。
以井伊虎鬆、加藤虎之助爲左右手,巖成小次郎、加藤孫六爲將領,平野權平、戶田尊太郎爲親衛,尾張原從、家臣子嗣、恩養孤幼爲兵丁,設立了一千人的軍隊。
這將是平手義光真正意義上的初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