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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福禍相依(中)

第四十八章 福禍相依(中)

獎勵歸獎勵,出這麼大的事,不對相關責任人加以懲戒也是不可能的。

相比起來,前者總是喜聞樂見,後者卻難免要得罪人,就連言千代丸這少年,都知道其中關係重大,不敢輕易開口。

特別是安宅家。

其他的人最多是個工作態度的問題,安宅家就涉及到敵我立場的高度了,畢竟是他們的船隊出了事。

安宅清康爲何突然打破約定,提前發船,他究竟是被裹挾脅迫,還是倒戈從賊,這一點已經無法查明,成爲懸案。

總而言之,沒法定性。

這也就意味着——領導想怎麼定性,就能怎麼定性。

他老哥安宅信康倒是老實,知道這事,獨自一人跪倒在門外負荊請罪,口稱罪該萬死,無顏苟活,只求不要株連家小,將來讓幼童繼承了家名,就算開恩了。

但平手汎秀卻是十分輕易地饒恕了他的性命。

因爲,無論是邏輯推斷,還是分析情報,最終結果認爲安宅信康無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其人各方面展露出來的素質,都完全不像是個能潛伏敵營的聰明人——雖然他一直希望被看做是聰明人。

反倒是他弟弟安宅清康,外表憨厚老實禮賢下士,內裡自作聰明好高騖遠,比較像是那種,容易籠絡和調略的人。

另一反面,這傢伙怎麼說也是昔日霸主,“扶桑副王”三好長慶的親生侄子呢!

能夠招降一位梟雄的後輩,這是平手汎秀足以自矜,津津樂道的事蹟,給人的成就感猶在巖成友通之上,與長宗我部元親相若。

所以才特意讓慶次娶了安宅家寡居的姐姐。

幾個月前還生了個大胖小子呢!

如今兩家都做了親戚,怎麼會輕易動刀動槍的呢?

對於安宅信康,平手汎秀很是安慰了一番,勸他不要有心理負擔,先到岸和田城休整一番,避避風頭,淡路國人衆和水軍們,暫時交給可靠的親信代爲管轄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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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體現信任,這個人選完全交給本人決定,平手汎秀不加干涉。

而且,安宅清康的具體責任,也不再繼續追究,官方資料中,將不會有過多的負面評價記錄在案。

這是爲了避免傷到整個家族的顏面。

聽了這些,安宅信康當即涕淚交加,悲痛地說着:“舍弟這個糊塗蛋,連累折損數萬石糧食,竟得主公如此仁厚相待!日後我安宅一門上下赴湯蹈火,也報答不了您老人家的恩情了!”

作爲一個地位夠高,但實權又不夠多的武士,他已經得知了故意編造的損失數字。

這說明,炒糧行動,已經暗中開始了。

在這種場合,平手汎秀微微一笑,大手一揮,示意毫不在乎,充分發揮出凜然無畏的精神,慨然道:“數萬石糧食,只是個估計數字,實際上未必有這麼多。何況,就算當真折損那麼多糧食又如何?所謂福禍相依,否極泰來,將來在三河前線擊潰武田逆賊之後,這些就只不過是不足爲道的小波折罷了!”

刑部大人的風姿,自然是令人懾服。

而且……越是強調“數萬石只是估計,實際損失未必有這麼多”,外部反而都更加堅定不移的相信,平手家的運糧隊一定經受了極大的損失。

安宅信康是個老實人,只爲此覺得愧疚——當然同時也更爲弟弟的生死不知而擔心和悲傷。

但其他的那些“聰明人”,一定能從中聯想到更多東西。

比如糧價啊,糧價啊,還有糧價啊……

幾日之後,長束正家、今井兼久等人火速往返數地,最終由前者傳回來一張小紙條,上面是界町數家豪商聯名簽署的私密條約。

然後平手汎秀一聲不響地將其置入懷中,不去理會了。

而是照常進行了計劃中的議題。

針對岸和田城下,街町和海港發生的事故,最終做出的人事處理是——

多羅尾家的長子,多羅尾光太,疏忽大意,巡查港口不力,致使武田間諜潛入,有負重託,故免去現有職務,勒令在岸和田城幽居待命。

安宅信康既是船隊的當主,雖然不在現場,無直接責任,但有御下不嚴,識人不明之失,判閉門思過,謹慎三月,以觀後效。

小西行長作爲特意安排坐鎮後方的負責人,缺乏警覺,處置欠妥,解除“留守奉行”職務,留在軍前聽用,望能將功折過。

伊奈忠次,堂堂“代理總奉行”,未經覈查,過於輕易就同意船隊提前起航的要求,降爲“總奉行輔佐”使用。

服部春安,身居“警視廳總監”之職,對轄下監獄運營不善,於部屬紀律管束不嚴,提出口頭批評,並罰沒半年的行動津貼。

淺野長吉即刻返回岸和田城,重新擔任“總奉行”職務。(當然私底下要交代他:事皆付伊奈如原,爾垂拱而已)

這些都是一筆帶過,不足細表。

真正大張旗鼓的,反而是名不見經傳的警視廳成員鈴木小兵衛,平手汎秀誇他是“歷沉浮而自強,位卑不忘憂國”,通報全軍加以表彰,並且召喚到信貴山城來報到。

兩日後,正式接見,刑部大人詢問劫獄之事的詳情,鈴木小兵衛從容不迫,條理清晰,一一道來,氣質不俗。

於是“龍顏大悅”,身爲欣慰。

有人說一問一答都是準備好的臺詞,演出來糊弄人的……這當然是用心險惡,無中生有的謠言,服部大人會抽時間請他們品茗的。

接着,鈴木小兵衛被賜了“秀”字,改名“鈴木秀元”,俸祿提高到三百五十石,職務遷至“親衛衆”,任命爲親衛隊的隊目。

顧名思義,親衛衆是在平手汎秀身邊負責保衛工作的士兵們,在領導最跟前,自然是裝備供應最佳,訓練質量上乘,地位不言而喻。

但正常情況下,他們並不需要真正參與戰鬥,所以自從井伊直虎有孕之後,一共數百人親衛隊已經不設置指揮官了,只以每百餘人劃爲一隊,隊長都是老實靠得住的關係戶,比如河田基親、杉原定利、毛利良通,他們直接聽命於總大將。

面對武田的威脅,平手汎秀抽掉了一些人手,希望把親衛衆擴大到五到六支分隊,一千人左右,正好有多出來的崗位。

原來三支分隊,都擴充到二百人以上,新設的三支,則是一百二三十人。而軍中的普通足輕分隊一般不足一百人。

與鈴木秀元一道被任命的,還有尾張人市川岡信和平田長堅。

熟悉平手氏歷史的人,聽這名字便知道,這倆也是百分之百的關係戶。

宣佈三名新隊長人選的現場,剛開始年輕的關係戶們都比較冷靜自若,按部就班的領命謝恩,年已過而立的鈴木秀元卻激動得淚流滿面,嘶啞哽咽,不能自禁,反覆用他匱乏的詞彙量來表達忠心。

如此一來,搞得旁邊那兩見識淺薄的後輩也坐立不安,被情緒深深感染,也各自說了一番阿諛奉承之詞。

平手汎秀微笑地看着這頓“鬧劇”,然後十分正式地向家臣們宣佈:那些一直默默無聞,兢兢業業,但暫時沒有得到提拔的郎黨們,不要着急,你們付出的血汗,我全部都記在心裡,絕不會辜負忠勇之士的!

這個發言得到了廣泛的正面反饋,尤其來自那些老資歷的尾張人們。

趁這個趨勢,平手汎秀索性舉辦了一場久違的酒會,讓全軍上下稍作放鬆,等待下一步的命令安排。

這令衆人的士氣有所提高。

除了憂心前線的佐佐成政完全無心於此,急切之意溢於言表。不過面對補給被毀的正當理由,他只能把情緒憋在心裡。

另外,一直關在閨房裡的雪千代十分悶悶不樂,這丫頭原本是對潛在的婚事有些恐懼和牴觸的,但在京都和大和折騰耽擱了兩三個月之後,她是寧願早點到岐阜城去,看看佐佐家的鬆千代丸長什麼樣子了。

少數的異常並不影響大局,酒會的氣氛還是很熱烈的。

筵席中最文質彬彬的是織田長益,他如魚得水,長袖善舞,滿腹經綸,風度翩翩,身邊始終聚集着許多客人,談笑風生,揮灑自如。不僅尾張人親近他,畿內人也欣賞其風姿。

正相反的,就是看着眉清目秀,但言談舉止卻頗爲果敢豪放的長宗我部元親,這令“文化人”敬而遠之,但深得四國、紀伊兩地羣衆歡迎,同時獲得了尾張人好感。

而平手氏家臣裡面,最受關注的是河田長親,雖然他已離開中樞一年有餘,但仍有不少對名利有所欲求的人主動湊上前去拉關係,其他人暫時沒有得到類似待遇。

本來平手秀益更有這個資格,然而他在宴會開始的一刻鐘之內就喝光了三罐子酒,然後敲着桌子拍着碗唱起曲調詭異的歌聲來,除了那幫子跟他一起唱歌的“非主流”以外,旁人沒法與之交談。

巖成友通以其資歷,安宅信康以其出身,天然就該是重要人物,可是身爲三好降將,總難免要避嫌的。何況後者還剛剛捲入了尷尬的事故,遭到批評。

在酒會過程當中,一位想方設法拉關係開後門,才得以被人帶進來出席的年輕商人,喚作“岡本二郎右衛門”的,趁着祝酒時,難得能與平手汎秀見上面的幾秒鐘,進言說:“這二三日,附近糧價都在上漲,此事影響民生,還望刑部大人略加關注。”

堂堂平手刑部,當然沒空理會這等小人物,只微笑着“嗯”了一聲,便拋諸腦後。

再說了……糧價上漲的原因,其實心裡是極清楚的。

然而,那年輕商人,見了刑部大人的反應,卻十分滿意地笑了,彷彿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並沒有人去注意到他。

平手汎秀在穿越之前,上輩子只是個水平一般的歷史愛好者,並非研究扶桑商業史的專家學者。

所以,他並不知道,在原本歷史中,這個“岡本二郎右衛門”的小夥子,功成名就之後改了個名字,叫做“澱屋常安”。

被認爲是桃山時期和江戶幕府初年,扶桑第一大豪商的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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