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知君醒來時，一眼便看到端坐在一邊的林唐。
他想起自己昏過去那一瞬，扭頭看向窗外。
外面有一幢還算完好的樓房，在房子後，是一望無際的廢墟。有人在那裡來回走動，搬運屍體，清理過道。空氣中飄散着消毒水的味道，房間外面三三兩兩散落着腳步聲。
他知道這是在預防瘟疫。
“這是怎麼回事？”方知君看向林唐。
“一言難盡。”
“長話短說？”
“我把他殺了。然後一切都變了。”林唐看着窗外道。
目光所及之處的最後，是一座憑空出現的高山。那裡有着強烈的禁制，連他暫時也無法pò jiě。
而方知君聽了林唐的話，先是哦了一聲，回過神瞪眼呆呆看着林唐。
林唐口中的‘他’，方知君自然知道是誰。
天外天的皇！
方知君雖然不是修士界的人，也能想象得到要殺死那個皇，需要多大得實力，多大得代價！
再次見面不過幾天，先是聽到三聖地覆滅的消息，現在林唐當面告訴他已經殺了天外天的皇！
方知君有些頭皮發麻。
林唐，真的太妖孽了。
只是方知君從林唐的眼神裡，絲毫沒有看出大仇得報的放鬆感，反而有些沉重，堅定。
他翻身坐起，看向窗外，開口道：“後悔嗎？”
這個問題一出口，方知君就覺得自己腦子糊塗了，林唐認定的事，從來沒有後悔一說。從很久以前兩人認識開始，就從沒在林唐臉上看到過後悔。最後也只是笑笑，從頭到尾沒有吭過一聲。
從不後悔，這份倔強就像刻在林唐的骨子裡。
“突然有一點。”林唐的回答讓人有些意外。
方知君驚詫地看向他。
“我到了天外天，都沒來得及去看一眼我母親的墳。”
林唐神情平靜道，“她生我養我，爲我而死，十幾年來，我卻看都沒有看她。”
語氣平淡，卻真情流露。
在方知君面前，林唐自己也不清楚爲何能夠稍微敞開心扉，說上幾句。
方知君沉默。
他能夠感受到這種看似平靜，卻彷彿刻在骨子裡的感情。
但更多的，是無法深刻理解。
因爲自己不如林唐那樣身世坎坷，命途多舛。這輩子靠着家族力量安穩長大，很少受苦，更沒有親近的人爲了自己拼命。
“肯定有機會的。”方知君說，“只是慢了一點。”
林唐沒有回話，而是反問道：“唐域，去不去？”
方知君一愣。
旋即，他搖了搖頭。
“不了。我還是留在青州城吧。雖然現在青州城毀了，但是根還在。我要是也離開，青州城就不會有人了。”
唐域是林唐的基地，算得上真正掌控的地方。留在那裡自然安全，卻並非自己所要。
世界既然變了，那就迎頭而上。
死，並不是很可怕。
林唐點了點頭。
的確是這樣。
自己滅了周家，滅了六門之後，方家已然在整個地界上一家獨大。尤其在青州城，威望極高。如果當家人都走了，或者死了，一個城市就會失去主心骨而坍塌。
“那我給你留點東西。”
林唐指向遠方的那座山，繼續道：“我在青州城佈置了一個大陣，但不確定是不是能夠擋住那座山裡的東西。裡面的東西甦醒，可能會有滅頂之災。”
“我給你留了兩本書，可以幫助你迅速踏入修行，如今天地靈氣濃郁，如果刻苦修行，最多三個月，你就能入先天宗師之境。”
“還有……”
林唐停了一下，在他身邊，出現一個黑影。
仔細看，黑影和林唐幾乎一模一樣。
“我暫時把它留給你，它實力與我相當，可以護你周全。什麼時候想去唐域，你跟它說就行。”
方知君有點受寵若驚。
他壓根沒想到林唐竟然會給他留這麼多。
“留下它，對你實力不會有影響嗎？”方知君問。
“影響不大。”林唐道，“世界大變，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會過來。既然打算留下，就好好守着青州。那兩本書，你可以任意處理。那邊的大山，儘量別過去。”
“你……”
方知君還想問什麼，林唐的身影卻已經消失。
只有他留下的imb站在那裡。
“實力越強，也越累啊。來去匆匆的。”方知君苦笑。
看着黑影，又犯難了。
該怎麼稱呼，叫小黑啥的總有點膈應，算了，就叫林唐吧。
青州城上空，林唐俯視整座城市。
以方知君所在的樓房爲軸點，城市只剩下二十幾處完好的樓房。
整個城，如今滿打滿算，也不過八萬多人。
而曾經，這座城擁有近數十萬的人口。
林唐也有理由相信，世界各地，可能都會是這樣荒涼的景象。
他雙手後負，御空急行，朝着蜀山方向而去。
而此刻，蜀山上出現一個奇特的景象。
數不清的妖獸從那些憑空出現的山川河流裡走出，有的在挖坑，有的扛屍體，有的則在燒火做飯。
“都勤快點啊，你們瞧瞧你們把這裡都搞成什麼樣了。”
長孫孤坐着太師椅，拎着一壺酒喝着，東指揮一下，西指點一下。
“欸欸欸，那邊挖河道的，砂石要倒山腳！”
“那邊種樹的！你們幹嘛呢，沒看到樹都歪了嗎？扶正！”
一羣妖shòu yù哭無淚，它們也不會種樹啊！
“我的下酒菜呢！”
長孫孤又開始嚷嚷。
一隻肥不溜秋的妖獸咕嚕嚕滾了出來，兩側的手臂，託舉着慢慢一大盤的菜。
熊掌，鹿脯，魚片……
整整幾十道菜。
還大都是原地取材。
可漫山遍野的妖獸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裡咽。
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掉，只能苟且求個活命。
我就喜歡你們看我不順眼，打不過我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當時長孫孤就是這麼對着這羣妖獸們嚷嚷的。
聽得邊上的方知薇都笑出聲。
“美人兒！出來吃飯啦！”
長孫孤朝着不遠處的庭院吆喝。神情就像是再邀功。
方知薇慢悠悠走出來，看着那一大盤的菜，有點頭暈。
這得是殺了多少妖獸？
再看看四周，漫山遍野的妖獸正忙着處理屍體，清理山路河道等，她有點頭皮發麻。
她想不明白，長孫孤這人到底想幹嘛。
看似輕浮浪蕩，卻沒有真的對她有什麼非分之舉。
殺了靈陽真人以後，就一直留在蜀山。
方知薇一坐下，長孫孤夾了塊魚肉給她，笑道：“來來來，吃點這個，最好喝點湯。保準你的胸長得跟山似的。”
方知薇差點沒忍住一碗扣他頭上。
長孫孤仍是一臉笑嘻嘻的無賴模樣。
兩人吃着，所有的妖獸都在忙碌。
它們本來是想衝出來洗劫蜀山腳下的城市的，結果被長孫孤全都拎回來做苦力。也因爲這樣，蜀山腳下的城市，只是因爲大地運動，倒塌了一些樓房，死傷極少。
“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方知薇問。
“這個說來話長啦。管他呢，都是聖人的事，該吃該喝喝，不要瞎操心。”長孫孤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顯然，他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你是不知道吧。”方知薇不甘心，繼續問。
“對！”長孫孤回答得斬釘截鐵，依舊狼吞虎嚥。
但方知薇看得出來他就是不想說。
她索性不問了。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