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連續一個月的時間,整個關中都在舔着天災過後留下的創傷。
耕田被毀,地裡泥濘不堪,可老百姓們還是光着腳,從淤泥中扣出一根根慄杆,將能夠找到的任何慄穗都收集起來。
然後抗回仍在重建的村莊。
村莊,處於地勢略高的地方。老者和壯婦扛着砍回來的一人之高,手臂粗細的木頭,把村子外圍圍了起來。
婦女們則是把那些撿回的慄穗,一片片的擺好,任由太陽暴曬。
新建的屋舍,看起來很是粗糙。粗木的毛邊都沒有修整,上面覆蓋的草枝也林林散散,雜亂不堪。
不過,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着一絲笑容。這是大災過後,得幸而寸的喜悅。
很快,臨近傍晚,村莊內冒出一股股炊煙。飯食,就是那些慄米,加上一些同樣倖存下來的野菜。
而就在這個時候,村莊的遠處,回來一羣青壯年。一路上,有說有笑,甚是開心。
走進後,才發現這些人身上都揹着一個飽滿的布囊,裡面裝的正是糧食。
他們在給官府做工,已經有好幾天了。自從把自己的家園重建之後,他們就應從官府號召,開始修繕道路、河堤、溝渠。
每天二十錢,是新錢,聽官府的人說是叫三官通寶,足足的五銖錢。
而今天是他們攢了幾天的工資,找官府買的糧食。
百二十錢一石。
價格比以往就漲了那麼幾錢,這要是放到以前災年,一石糧不要個千八百錢,根本不可能。
所以,君侯是真的仁義愛民。
尤其是這新錢,還能用家裡的寸的舊錢來換。官府不管是劣幣,還是良幣,全都是一枚置換一枚。
回到村裡,村民們看着青壯們帶回的糧食,喜極而泣。
那些地裡才能扒出多少東西,而且還不知道能不能吃。洪水來前,他們帶走的好糧,現在全都在供應孩子吃食,自己則是吃這些可能變質的糧食。
不僅如此,每一位青壯,還都帶回來一溜子肉。肥瘦相間,看起來食慾大增。
“這是君侯賞賜給咱們的,說是苦了咱們大人,也不能苦了孩子!”
這是高誠的原話,所有糧食以及肉食,都是憲兵在負責分發。當地官府,根本插不上手。
事實上,根本不用說。
這些可愛的百姓,有了肉,哪怕自己不吃,也會留給孩子。
“君侯仁義啊!”
這是一位老丈,在摸到這塊一斤來重的肉條時,感而言之。
對於他們這些黔首來說,一年都未必能見到肉沫。
然而,對於高誠等人來說,只不過是一餐之肉食罷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快快,將士們要走了!”
就在此時,一名孩童在村裡奔走,口中高喊不斷。
所聞者,盡皆出舍,相問不斷。
“怎麼回事!”
亭長出了門,一把揪住那孩童的衣領,稟着老臉問道。
“啊,放開我啊。張耶,是村西頭的部隊要回長安了。”
亭長眉頭一皺,當即松下手臂,闊步朝着村西走去。
此時,村口已經聚集了很多百姓了。
望着西邊一小堆黑色的人影,村民們情不自禁的向前走去。
直到相近時,站在路邊,目不轉睛的盯着即將走來的士兵。
“隊率,是老鄉們!”
這話當然是學自自家君侯,或者說是君侯下了軍令,要如此稱呼。
隊率,掌五什之兵。
“立!”
五十來人當即停下,靜候隊率發令。
“立即整隊!”
“嚯!”
士兵們熟練的兩人一排,結成略微長點的隊伍。
“行!”
“砰!”
所有人腳步一同擡起,又齊齊落下。
不過,當走到村民面前時,儼然已經沒了整齊的踏步聲。不過,隊形卻煞是嚴整威武。
“立!”
又是一頓。
隊率看着亭長親來,也走了上去。
“王隊率,何故如此急也!”
隊率嘴角一揚,帶着溫和的笑意,言道:“老丈,軍令既下,某不敢不從啊!”
“嗨,如此着急,吾等都來不及謝過將士們啊,於心不安也!”
亭長頗是後悔,怎麼就沒早點打探一下將士們什麼時候回去。倒也好準備一番,犒勞下辛苦月餘的將士啊。
這一個多月來,這隊兵馬,便一直在幫助附近五個村莊,重建家園。又修繕道路,又修溝壑,還要一邊震懾盜賊。
而其無任何所取,一應軍需,都有縣裡面的大官們發放。
“王隊率,鄉親們沒什麼東西。今個,孩子們剛剛帶回來些肉食,便予於將士,聊表心切!”
說完,亭長從一村民手中接過竹籃,裡面盛放着二十來根肉條。
隊率當即握住亭長欲探出的手臂,言道:“老丈,汝等心意,某代將士們心領了。不過,君侯有軍令所下。老丈也不想看着某,因此而受責吧!”
“這……”
亭長臉上一陣躊躇,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鄉親們,近日來,多謝鄉親們照顧。爲某與諸將士洗衣縫補,某代將士們謝過諸位!”
隊率上前一步,朝着在路邊靜靜觀望的百姓們,高言一句。而後,躬身拜禮!
“使不得,使不得啊~”
……
禮畢,隊率沒有說話,只是憨厚的笑了一笑。朝着亭長拱手示意,轉頭大喝:“立!”
“嚯!”
“行!”
“嚯!”
五十餘人,踩着土路,自村民面前,昂首挺胸而過。
這一走,便不再回頭,直至遠方~
“甲士如斯,威赫如斯也~真仁義之師啊!”
亭長注目遠眺,口中有感而發。
自周秦漢三朝來,何時曾見如此仁義之師!尋常兵士,不劫不掠,已是王師。此月交處,方知何謂王者之師。
這一幕,不僅僅發生在這個小村莊前。
在整個關中四郡,皆是如此。一支支調派而出的隊,接到軍令後,齊齊向着本部所在集結。
第一軍、第二軍、騎兵軍,還有郡兵……
數萬將士,宛若王師,仁義之風,見者無不嘆言。
這種仁義,並非初始即有。而是完全靠殺,殺出來的!
大漢的軍隊好到哪去,或者說封建時代的軍隊,都是一個樣子。
沒了嚴苛的軍紀,一個個就撒歡了。
他們沒有軍餉,沒有戰事爆發,想搞外快,只能從老百姓手裡口。
邊地的兵還好,畢竟不僅僅是部隊窮,老百姓更窮。內地就不行了,那些郡兵啊啥的,哪天不欺負百姓,還真是怪事了。
第一軍、第二軍以及騎兵軍都還好,畢竟大半兵員都是關中本地人。軍民計劃中的各條軍令一下,基本上沒幾個人敢犯頭。有怨言的,也都被軍務隊的人叫過去,好一頓思想教育。
但那些郡兵~
要不是高誠叫停了一下,憲兵們能給殺光了!
最嚴重的一次,憲兵更是直接請令調來軍隊,圍住八百人的一校郡兵。
盡皆梟首示衆!
劫掠百姓,奸**女。
分配予其部的兩千餘百姓,餘者不足其三,死不足惜。
經此事發後,憲兵司也發現郡兵軍紀極差,當即嚴查。
自弘農,直至右扶風。
膽敢欺凌百姓,收納百姓物品者,一律斬首示衆!
立殺近兩千人。
別說郡兵了,第一軍和第二軍的將士們都快嚇傻了。
一個個誰也不敢再不拿那軍民條例當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