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清萬萬沒料到,需要快速通過的“菟絲花園”和不能行動的“濃霧”,竟會同時間觸發。
幸運女神彷彿聽到了止殺宮主的威脅,暗搓搓的給予報復。
沒有任何猶豫,他打開物品欄,雙手戴上蔚藍色手套。
“嗚嗚~”
狂風以他爲中心,朝四面八方擴散,濃霧隨着氣流,滾滾奔涌。
能壓彎樹幹的強風吹了許久,吹走大股大股的濃霧,但總會有更多的濃霧填補過來,彷彿永遠也吹不完。
十幾秒後,張元清停了下來,臉色變得凝重。
專門剋制濃霧的疾風者手套失效了,這是從未遇到過的事,說明濃霧的品級很高,超出了聖者品質道具的極限。
該死,濃霧裡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可當個木頭人,菟絲花園的危險必然來臨,怎麼辦怎麼辦.張元清心裡大急。
隨着狂風停止,霧氣恢復平靜,如細流般靜謐流淌,如紗帶般舒緩飄揚。
四周一片寂靜,能見度不足一米,張元清看不見銀瑤郡主和止殺宮主了,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霧。
他不敢開口呼喚兩人,也不敢用夜遊神獨有方式“說話”,因爲濃霧中不能說話,員工手冊裡的“不能說話”,多半指的是不允許任何意義上的交流。
而非字面意義的說話,這才符合主宰級規則類道具的逼格。
無聲無息的寂靜中,他看見前方濃霧出現擾動,一道奇形怪狀的高大的輪廓若隱若現,似乎在朝自己靠近,卻沒有半點聲音。
隨着輪廓逼近,張元清看得越來越清晰.這是一具三米高的巨人,長着三顆頭,八條手臂。
他赤着上身,有着漫畫裡纔會出現的虯結肌肉,皮膚呈現慘白灰色,如同花崗岩雕琢的筋肉人。
但奇怪的是,這具巨人的雙眼漆黑空洞,鮮血如眼淚般流過臉頰,眼珠子被生生挖掉了。而他的脖頸、肩胛、大腿根部,有着暗紅色的創口,像是被人五馬分屍後重新拼湊。
遠,遠古戰神?!張元清腦海裡第一時間迸現這個念頭,三頭八臂,是遠古戰神獨有的標誌。
難怪.他立刻明白了濃霧的由來,也明白疾風者手套無法吹散霧氣的原因。
——很難說眼前的遠古巨人還活着,這甚至都不是它的屍體,因爲它走路沒有聲音,張元清懷疑是濃霧凝聚而成。
遠古戰神死後不屈的意志,或不甘的執念化作了濃霧?可他又感應不到靈體的氣息。
張元清更加不敢大意,忍屏住了呼吸。
哪怕對方是怨靈,他也不會產生絲毫上去幹架的念頭。
他已經過了雙手插兜,不知道什麼是對手的年紀。
小飛棍如何匹敵遠古老臘腸?
三頭八臂的遠古戰神一步步的走來,很快逼近張元清,雙方距離三米時,它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突然停了下來。
張元清心臟差點停跳,然後又不可控制的快速搏動,血壓飆升。
他一動都不敢動。
如果沒看過員工手冊,遭遇濃霧,見到遠古戰神的執念,正常反應肯定是逃跑,而一旦行動,就勢必被濃霧裡的執念盯上。
死路一條。
霧氣靜謐流淌,遠古戰神佇立不動,張元清也不敢動。
雙方僵持了幾秒,遠古戰神突然發出一聲憤怒、不甘,帶着無盡怨恨的嘶吼:
“%¥#!”
%¥#?這似乎是一句方言,發音非常古怪,其難解程度和江南皮革城的方言有的一拼.張元清沒聽懂。
終於,在沉沉低吼後,遠古戰神邁着無聲的步伐,越過張元清,繼續前行。
呼.張元清悄然鬆口氣。
突然,一道飄忽詭異的呼喚從花園傳來:
“張元清~”
這聲音像是貓尖着嗓子叫的,在寂靜的黑夜裡聽來,又恐怖又詭異,讓人心裡發寒。
張元清汗毛一炸。
在菟絲花園停留太久,觸發這片區域的危機了。
“張元清,張元清~”
那聲音不停的叫着,見他沒有迴應,愈發的急促尖銳。
就這點程度嗎,直接喊我的名字,看來是心裡的聲音.張元清心裡嘀咕,雖然聽到呼喚後,確實產生強烈的轉頭本能,但身爲聖者,剋制本能很輕鬆。
“張元清”花園裡的聲音急促的叫着,傳入耳朵:
“你不想知道父親在你靈魂裡到底留下了什麼嗎。”
張元清險些就要轉頭,但強行剋制住了。
“你不想知道逍遙組織滅亡的真相嗎。”
“伱不想知道張子真到底是死是活嗎。”
“你不想知道魔君到底是死是活嗎。”
“看看我,快看看我~”
張元清表情僵硬,在一聲聲的質問裡,強烈的渴望佔據了本能,沖垮了理智,他腦袋一點點的扭了過去。
這些全是他內心最渴望得到解答的疑惑,尤其是魔君的死活,幾成夢魘,時時困擾。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弄懂了“菟絲花園”力量的根源。
——心魔!
主宰級幻術師的職業名稱:心魔,又稱虛無者。前者是古代名稱。
心魔的核心技能就叫“心魔”,是情緒操控的強化版。
隨着他的等級提升,傅青陽利用自身權限,向他公開了很多主宰級情報。
心魔的情報就在其中。
在古代傳說中,修道者要渡天劫才能飛昇成仙,而渡天劫時便有一道心魔劫。
其實這是對心魔事蹟的扭曲和失真。
每個人都有心魔,有不願面對的往事,有些人能劍斬心魔,而有些人一輩子都跨不過那個檻。
跨不過檻的人,一旦遇到“心魔”,凶多吉少。
張元清此時就是被心魔趁虛而入了,他不知道心魔的殺人方式,但知道只要轉頭,肯定能殺死他就是了。
而隨着他一點點的扭頭,濃霧受到擾動,正逐漸遠去的遠古戰神,突然停下腳步,擰回腦袋,空洞漆黑的眼眶看了過來。
恐怖且瘮人。
張元清腦門冷汗都沁出來了。
不能回頭,不能回頭.他在心裡拼命的告誡自己,但殘存的理智已然無法戰勝本能,他仍在一點點的扭頭。
就在菟絲花出現在視野餘光的剎那,張元清終於停了下來,他的瞳孔化作熔金色,皮膚毛孔裡散發出金色的微光。
關鍵時刻,他運轉了純陽洗身錄!
象徵着世間最純淨最霸道的力量,剋制住了心魔,理智重新爬上高地。
遠古戰神久久沒有得到霧氣的反饋,重新邁開步伐離開。
“張元清,張元清~”
尖細、詭異的嗓音繼續呼喚着,誘惑着。
聲音仍能誘惑張元清,只是他不再毫無抵抗。
不多時,身邊的濃霧散去,漆黑的夜空再次出現,當然還有一襲紅裙的宮主、銀瑤郡主和血薔薇。
“走!”
張元清大喊一聲。
兩人兩屍快速通過菟絲花園,在一處岔路口停下來。
張元清心有餘悸道:“差點死掉,差點死掉”
這時,他才發現銀瑤郡主和止殺宮主,正觀察地面的泥土,臉色出奇的平靜,剛纔的遭遇彷彿只是一場娛樂體驗。
“你們.”張元清詫異道:“是不是太平靜了。”
銀瑤郡主舉起小喇叭對準他:“那個遠古戰神很強大,但只要不動就行。至於菟絲花的呼喚,那不過是區區心魔在作祟。”
“區區?你一個剛升到六級的小陰屍,哪來這麼大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爲老梆子是你徒弟呢。”
“你又喊師尊老梆子了,我要在日記裡記一筆,我學會寫日記了。”銀瑤郡主振振有詞的把小喇叭湊到他面前:
“你忘記鬼鏡是誰製作的了?我早年放棄榮華富貴和身份,遊歷江湖,早已念頭通達,斬斷執念。”
屁的念頭通達張元清心裡腹誹,我看一眼你的身體你就生氣的要死,上次我在秦風學院地宮摸你的熊,你還給我一個大逼兜!
他接着看向止殺宮主,這位遭遇了滅門之禍,按理說該心魔纏身。
止殺宮主俏皮笑道:“我能催眠自己忘記仇恨。”
就我最菜?!張元清一時間難以接受。
肉糉市,白銀大廈。
夜色中,一道綠光疾速掠來,降落在大廈天台,化作一隻玲瓏嬌小的泰迪犬。
狗長老目光深邃的環顧天台,最後落在被石頭壓着的紙張上。
紙張的一角在風中飛揚。
狗長老輕擡爪子,石塊自動滾開,紙張自行飛起,送到他面前。
定睛看去,紙上寫着:
“我被人盯上了,請到‘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一聚。”
中計了?!
狗長老心裡一凜,立刻意識到自己中了調虎離山計。
但下一秒,紙面的字體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彷彿審視幾遍,在久遠模糊的記憶中尋到了對照的樣本,喃喃自語:“是子真的字跡.”
沉吟片刻,狗長老化作一道綠光遁走,朝着史上著名大噴子的故居飛去。
張元清頹喪的掠過了剛纔的遭遇,目光沿着稀疏的落泥,看向左側的道路。
“這條路通往猴園。”止殺宮主喜滋滋道:“看來你的幸運項鍊還是有用的。”
就是網上說,會當場拉屎然後砸向遊客的那羣猴子?張元清心裡吐槽的同時,員工手冊的規則再一次浮現。
十:園裡的猴子不會說話。
這個規則更像是提醒,就像立在水庫邊的警示牌,寫着:“禁止游泳”、“禁止釣魚”。
禁止游泳是怕溺死,禁止釣魚更簡單易懂。
但這個猴子不會說話算什麼意思,如果說話了呢,會發生什麼?
兩人一屍懷揣着疑惑,選擇左側的路線繼續前行。
高速飛奔了兩分鐘,前方出現一座用鐵柵欄圍起來的園子,園裡有池子、假山、綠植,在黑夜中寂靜無聲,半個猴影都看不到。
“沒有猴子,快走!”
張元清心裡微鬆,催促同伴們加快腳步。
他們在不算寬敞的水泥路上狂奔,很快繞過半個猴園,突然,前方黑暗中,走出來一位藍衣制服的員工,戴着鴨舌帽,長長的帽檐擋住了眼睛和半張臉。
他行走在黑暗中,如同午夜的亡靈。
“他沒工牌.”
領頭的止殺宮主猛地頓足,壓低聲音。
沒有工牌張元清瞬間回憶起員工手冊第十一條:
如果他的工牌不在,請立刻跑。
“快,藏起來!”
止殺宮主快速環顧,帶頭鑽進路邊的灌木叢裡。
一陣“窸窸窣窣”後,兩人兩屍藏好了身體,透過灌木的縫隙,窺探着外面的動靜。
那名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或者無視了他們,保持着機械、僵硬的步伐,一步步走來。
從小隊躲藏的灌木叢旁走過,繼續走向遠處的黑暗。
在他經過衆人時,張元清凝神看去,驚愕的發現,這名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後背染上了斑駁的漆黑。
藍色制服,正在向黑色制服轉化。
這個現象讓他大吃一驚,黑衣是藍衣轉化而成的?
“你看他的姿態,似乎在夢遊。”止殺宮主也觀測到了這個現象,輕聲說:
“所以王明明也是這樣,並不知道自己出了問題,變成了黑衣制服的員工。”
“不不不,黑衣制服的員工沒這麼詭異,我們在外圍看到過,王明明應該變成了其他怪物。”張元清連連搖頭。
止殺宮主側頭看來,“那是在外圍,外圍的規則就兩三條,輕鬆簡單,外圍的員工能和核心區域的一樣嗎,那個王明明處於某種原因沒有被趕出核心區域,後果是暴殺藍制服好嗎。”
銀瑤郡主也積極發表意見:
“還好我們躲的及時,不然我們也會被暴殺,或者被他連累,引來其他藍制服和白獅子。”
張元清想了想,覺得有理,點點頭,並提出另一個疑惑:
“但很奇怪啊,藍制服爲什麼會轉變成黑制服?底層邏輯是什麼,器靈的遊戲?器靈的惡趣味?”
他接觸過好幾件規則類道具,規則其實就是能力的另一種稱呼。
比如永無止盡的追殺,比如聽了哭聲就懷孕,比如抵擋一次任何形式的攻擊。
這些能力被賦予了“強制性”,便成了規則。
動物園的規則讓他深感不解,如果說濃霧和菟絲花園尚且可以理解,那收攏死在園內的亡靈做員工。
然後再讓員工巡邏,相愛相殺的現象,他無法理解。
疑惑歸疑惑,行動不能耽擱,張元清躍出灌木,正要和同伴繼續趕路,忽然靈感觸動,感覺自己被注視了。
他循着感覺,側頭看向猴園。
池子邊的假山上,不知何時,蹲坐着一隻猴子。
躲進灌木前,那裡明明沒有猴子。
這是一隻體型格外龐大的猴子,蹲坐的高度就超過了一米五,雷公嘴,眉骨微凸,毛髮黑褐,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晶晶閃亮,暗藏血色。
“別看了,趕緊走。”宮主說道。
張元清點點頭,無視了假山的猴子,快步疾行。
猴子靜靜的注視着他們,口吐人言:
“狗長老,這座動物園以後就交給你了,它不能收入物品欄,不能帶入靈境,對我來說,它是負擔啊你別生氣,我剛纔說錯話了,你是最可愛的.”
“狗長老,動物園不能沒有管理員,不然鎮壓在裡面的那些東西會出來,你是官方的長老,守序是你的義務。”
張元清瞳孔驟然收縮,再也邁不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