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失蹤案?”
傅青陽比張元清還要晚兩天離開殺戮副本,隨後因爲升職、調離崗位後的工作交替,人員安排等原因,並沒有關注此案。
但聽到事關“色慾神將”,他語氣一沉,直截了當問道:
“告訴我你的地址。”
“四角場小區,正門,李東澤的商務車裡。”張元清說完,那邊已經掛斷電話。
放下手機,張元清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眉頭緊鎖,平復着心裡翻涌的怒意。李東澤拄着手杖,望着燈光通明的街邊,無聲等待。
車廂裡氣氛有些壓抑。
隔了半分鐘,李東澤突然道:
“元始,你在目標的記憶裡看到了什麼?”
張元清睜開眼,沒明白什長的意思,“我看到的東西,剛纔都告訴你了。”
李東澤點了點頭,拄着手杖,審視着他,道: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爲何會讓伱如此憤怒?我不是說這件事不值得憤怒,而是你應該更沉穩纔對。”
張元清捏了捏眉心,嘆息的語氣說道:
“什長,這時候你就別說教了。正常人見到這種事,都會憤怒的吧。處理銅雀樓的案子時,我比現在更憤怒。”
“不是說教!”李東澤搖搖頭,表情無比認真,“正因爲處理過銅雀樓的案子,你才應該更沉穩更成熟,元始,你成爲靈境行者的時間雖然短暫,但經歷的生死危機比我還多,經歷了那麼多事的你,怎麼反而變得更加偏激?”
“更加偏激?”張元清愕然道:“什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東澤措辭一下,道:“你記得調查雷一兵失蹤案時,負責進你屋子搜查的是關雅吧。”
張元清點點頭,“我還記得警告過她別看我網頁的歷史記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遵守。”
李東澤:“她當時對你的評價是,表面樂觀開朗,實際心思深沉,不喜交際。”
張元清一愣,心說這女人,原來當初是這麼看我的。
李東澤繼續道:
“心思深沉,早熟,圓滑,有正義感,對人情世故極有拿捏,對社會、人性有着自己的理解.這是我對你的評價,作爲斥候,我自覺看人很準。因此在我的認知裡,遇到這種案子,你應該沉穩應對。
“可是今天,你的情緒,你的表情,你的眼神,都告訴我,你現在極端憤怒,迫不及待的想宰了色慾神將,我發現你非但沒有變得成熟,反而比以前更偏激了。
“我有段時間沒和你共事,所以前後對比,感覺就很明顯。”
張元清被說的眉頭直皺。
李東澤的這番話,他自己沒有任何感覺,但什長是斥候,不會無的放矢。
“可是,關雅和百夫長怎麼沒和我提這事?”張元清說。
李東澤搖頭:
“所謂洞察,有現象才能被觀察,而人的情緒、性格,在平時是藏而不露的,既然不露,如何觀察?若非今天這個案子,我也沒察覺出你的變化。
“我以前和你說過,很多夜遊神在通關單人副本時,心裡會漸漸扭曲,而很多道具的代價,也會一點點的扭轉性情,你的道具太多了,說不定在不知不覺中,就被某件道具影響。”
“元始,或許你該去唐氏醫院,找孫執事看看心理問題。”
可我的道具裡沒有讓人性格變得偏激的代價啊張元清聽取了什長的建議,仔細審視自己的道具,沒能找出一件對上號的。
反倒是讓他想起了一件幾乎遺忘的事——魔眼天王的詛咒!
不至於不至於,魔眼天王的詛咒更像是嘴炮,狗長老查看過了,我沒有被詛咒,再說,就算真有詛咒,我後來那麼多次使用日之神力,早就被淨化了。
這時,車窗外傳來了輕釦玻璃的聲音。
張元清和李東澤齊齊扭頭,透過車窗,看見一道身穿白色西裝的挺拔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了車邊。
李東澤立刻打開車門,道:“傅長老,您這麼快?”
傅青陽鑽入車廂,坐在了李東澤的位置上,而後者早已識趣的坐到後排。
“晉升主宰後,我可以御劍飛行了。”傅青陽簡單解釋一句,側頭,明亮而深邃的眸子望着張元清,“說說案子。”
李東澤簡單交代了人口失蹤案的經過,張元清則把問靈得到的情報,重新描述了一遍。
傅青陽聽完,心裡已有定論,道:
“前往那個酒吧,解救那些受害者,色慾神將現在應該已經撤離了。”
張元清若有所思:“因爲那隻蟬蛹?”
傅青陽頷首:
“隨着失蹤人口不斷增加,案件必然招來官方的關注和調查,那麼負責物色獵物的人,就有極大的可能暴露。
“所以色慾神將讓他服下的那隻蟬蛹,大概率具備“檢測”目標狀態的能力,一旦目標死亡,他就能感知到。”
李東澤遺憾道:
“是我思慮不周,我們應該放長線釣大魚的。”
傅青陽淡淡道:
“結果不會有什麼區別,色慾神將能活到現在,足以說明他足夠謹慎且經驗老到,蟬蛹不會是他全部的手段。
“放長線釣大魚,意義不大。”
張元清當即把酒吧地址告知司機,商務車在鋪滿鵝絨黃燈光的街面疾馳,兩次進出高架路,共花費半小時,終於抵達記憶碎片中的那條酒吧街。
這條街最深處的那間酒吧,彩燈招牌高掛,酒吧內燈光通明,但空無一人,玻璃門掛着鎖。
正如傅青陽所說,色慾神將已經撤離了。
“狂情酒吧.”
張元清擡頭看一眼閃爍絢麗光芒的招牌,酒吧的名字在黑夜裡燁燁生輝。
三人從車裡下來,傅青陽並指,抵住額頭,淡白色的光暈如漣漪般擴散,輻射向四周。
他扭頭看向張元清,點了點頭。
張元清仍不放心,取出化妝鏡看了一眼面相,並無厄運,這才大步走到緊鎖的玻璃門前,飛起一腳。
“嘩啦”的巨響裡,鋼化玻璃製造的大門分崩離析,玻璃碎片如暴雪般四濺。
三人進入酒吧,一張張圓桌上殘留着未喝完的酒水,可以想象,在他們抵達前,這裡坐滿了客人。
穿過外廳,順着廊道深入酒吧內部,一扇兩人高的雙開鐵門出現在廊道盡頭。
張元清正要推門,傅青陽沉聲道:
“門上有毒!”
門上有毒?無色無味的?張元清審視着雙開鐵門,卻沒有發現異常,但傅青陽不會騙他。
於是退後兩步,一腳蹬在兩扇鐵門見。
“砰!”
門鎖被暴力強行踹開,驚叫聲旋即從門後傳來。
門口是極爲寬敞的大堂,中心有一座泳池,鋪設白色餐布的長桌,圍繞着泳池擺開,盛放水果、食物。
泳池左邊是一張長四米,寬兩米的水牀。
這一切都和張元清在刀疤男的記憶碎片中看到的一樣。
穿着泳衣的女人們,有的站在餐桌邊,有的站在泳池裡,面帶驚恐的看向門口。
“你們是什麼人?”
臨近門口的一個成熟女子,壯起膽子,呵斥道:“敢闖主人的酒池肉林,是死罪!”
都還活着張元清無聲吐出一口氣,旋即注意到女人異樣的言辭,皺眉道:
“主人?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那成熟嫵媚的女子立刻昂起頭,滿臉驕傲的說:
“我叫徐嬌,是主人的奴隸,這裡是我們伺候主人的地方,你們擅自闖進來,找死嗎?”
其他女人沒有說話,帶着幾分畏懼,幾分敵視的目光望來。
“她們被蠱惑了,認知出了問題。以色慾神將的等級,這種影響是不可逆的,她們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奴隸的身份。”傅青陽聲音低沉的說。
“沒有辦法化解?”張元清心裡一沉。
“普通人的精神太脆弱了,”傅青陽走到餐桌邊,拿起一口碟子,摔碎在地上,“有些東西,摔碎它很簡單,但你永遠不可能讓它恢復如初。”
色慾神將沒有殺她們,但又比殺了她們更加惡毒。
這些受害者就算救出來,也無法回到正常狀態了,她們的後半生等於毀了。
張元清沒感受到救人的喜悅,反而心頭沉重。
傅青陽又道:
“想讓她們恢復正常是不可能的,但有辦法可以壓制蠱惑的影響,讓她們像正常人那樣繼續生活。”
在下屬猛然亮起的目光中,傅青陽說道:
“樂師催眠,以毒攻毒。”
以催眠術強行扭轉錯誤的認知,讓她們一輩子沉浸在催眠中?張元清苦笑一聲,確實是以毒攻毒。
他牢記着止殺宮的失蹤者荔枝,在人羣裡一陣搜尋,卻沒有任何一位女性與記憶碎片中那位秀麗的姑娘對上號。
最終,張元清在那張巨大的水牀上找到了荔枝,水牀很軟,她又蓋着被子,身體下陷,不留心很難發現躺着個人。
張元清掀開被子,首先看見一張蒼白的臉,圓睜着眼睛,瞳孔死寂,秀麗的臉龐呈現扭曲之態。
張元清掀被子的手停頓一下,又緩緩掀開少許,然後看見了赤條條的上身,白皙的肌膚遍佈淤青,顯然是死前遭遇過虐待、凌辱。
他沒有繼續往下,鬆開了被子,手掌輕撫不再秀麗的臉龐,替她合上雙眼。
水牀邊一位泳裝女子說道:
“她不服從主人的命令,得罪了主人,所以被主人賜死了。”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彷彿主人就該主宰她們的生死。
李東澤拄着手杖,行至牀邊,皺眉道:
“她被色慾神將殺了?”
“她是止殺宮的人,守序職業。”張元清說。
李東澤恍然,色慾神將不殺這些女人,不是心懷仁慈,而是道德值不允許。但殺死守序陣營的行者,非凡不會降低道德值,反而能漲聲望。
既然不能繼續享用,臨走時,又怎麼會放過她。
兩人說話間,傅青陽已經把大堂檢查了一遍,沒放過任何細節,他踱步到牀邊,吩咐道:
“李東澤,打電話給康陽區治安署,讓他們過來收尾。”
說完,轉身走出大堂。
他要利用斥候的能力,嘗試追蹤色慾神將。
張元清坐在牀邊,摸出手機,撥通情癲大聖的號碼。
對方接通後,他只說了一個地址,便掛斷電話。
二十多分鐘後,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的廊道傳來,緊接着,一個大肚腩爆炸頭的中年男人闖了進來。
他奔入大堂,在人羣中急切的環顧一圈,最後望向牀邊的張元清,道:
“元始天尊?荔枝呢,荔枝在哪。”
張元清沒有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身側的薄被。
情癲大聖似乎明白了什麼,臉色一變,大步衝到牀邊,握住被子的一角,短暫的猶豫後,正要掀開。
張元清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情癲大聖嘴脣顫抖,抓着被角的手也微微發抖,時而用力,時而鬆開,最後,還是一點點的掀開了被子。
他很快就停下來,知道元始天尊阻止自己的原因了。
“誰幹的?”
情癲大聖眼裡閃過一抹悲涼。
“兵主教,色慾神將。”張元清說。
“色慾.”情癲大聖低聲自語,好一會兒,他說道:
“荔枝我帶走了,多謝!”
他用薄被捲起荔枝的屍體,打橫抱起,沉默的離開。
傅家灣,二樓會議廳。
傅青陽坐在長條會議桌的首位,聽着李東澤彙報。
“狂情酒吧的經營者是一個普通人,他受魔眼天王蠱惑,將酒吧的使用權贈予魔眼,魔眼把酒吧當做兵主教開設黑市的場所。
“酒吧每晚的盈利,魔眼都派人轉交給了經營者,直到色慾神將接管酒吧,才停止這種行爲。
“我們沒有在酒吧裡找到pos機、匯款碼等支付手段,邪惡職業們應該是現金交易的。指紋倒是收集了不少,目前正在比對指紋庫.
“治安署那邊,安排被解救的三十二名女性做了體檢,很遺憾,沒有在她們體內找到色慾神將的脫氧核糖,應該被提前處理掉了.
“那些女性目前被安排在康陽區治安署外的一間酒店,等待聖者境樂師催眠,暫時沒有通知其家人.”
等李東澤彙報完,傅青陽微微頷首,環顧會議桌前的衆隊長,道:
“色慾神將好色成性,忍得了一時,忍不了一世,只要他還在鬆海,遲早會繼續作案,接下來,讓各區治安署留意失蹤事件,一有發現,立刻上報,我親自盯着。”
搜捕聖者境的邪惡職業,是長期任務,短期內很難有進展。
白龍等人紛紛點頭。
傅青陽又道:“青藤、白龍、關雅,你們近期別單獨出門,出入最好有同事跟着。稍後我會在論壇發佈公告,告誡鬆海的所有女同事。”
三位美人臉色都有些難看,想到那些被圈養的受害者,心裡便一陣惡寒。
相比起殺人如麻的敵人,色慾神將的所作所爲,更讓她們噁心。
第二天,晚上八點半。
電視機裡,鬆海頻道正播放一則新聞:
“近期,治安署打掉了一個專門組織女性賣銀的犯罪團伙極爲猖狂,解救女性受害者三十二人,該組織仍有不少漏網之魚潛伏在鬆海,請廣大女性警惕陌生人的搭訕,也請廣大市民警惕,若有失聯超過24小時的人員,請立刻彙報給治安署.”
江玉餌蹲在沙發上,抱着膝蓋,嫌棄的“噫~”了一聲:
“真噁心!
“媽,我今天開始不上班了,我害怕。”
外婆“呸”道:
“你就是想偷懶吧,不過,鬆海治安越來越差了,先是平泰醫院的恐怖襲擊,然後是金融公司的屠殺案,現在又鬧出什麼逼迫賣銀團夥。
“這樣吧,以後上下班,讓元均送你。”
外婆對這個世道很不滿。
“我不要,我要元子送我。”小姨身子一歪,把腦袋靠在外甥肩膀。
張元清輕輕推開小姨,“我回房間了。”
小姨看着他的背影,茫然道:
“媽,元子被那個關雅踹了?”
“胡說八道!”外婆作勢欲打。
臥室裡,張元清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
近期的話,他其實不擔心色慾神將再搞事情,對方肯定會選擇低調,避避風頭,哪怕癮犯了,也會找專業的擠奶師解決。
但時間長了,肯定死灰復燃。
“色慾神將剛來鬆海不久,就禍害了那麼多無辜的女人,他平時活躍在北方,可想而知,有多少人遭了他的毒手。太惡劣了,這傢伙太惡劣了.”
“得想辦法除掉色慾神將,希望他還沒離開鬆海,對了,小圓經常參加兵主教舉辦的黑市,不知道她有沒有線索。”
張元清抓起手機,給“魔法阿姨小圓”發了條信息:
“小圓,你能找到色慾神將的行蹤嗎?”
消息發完,半天沒得到回覆。
不知道爲什麼,小圓最近都不理他了。
找人生導師問問?張元清下意識的點開靈鈞的頭像,看到那個大大的紅色感嘆號,纔想起被偉大的導師拉黑了。
得,還得先想辦法安撫靈鈞。
“叮!”
這時,一條短息進入信箱。
張元清點開一看,發信人是陌生號碼,內容是簡短的一句話:
“老地方見!”
只看短信內容,張元清就知道誰找他了。
止殺宮主!
這是他通關殺戮副本以後,瘋批第一次找他。
應該是爲了荔枝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