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先生的家比想象中簡陋,他只有最基本的傢俱和裝修,兩層的房子顯得有些空,再加上採光不好,給人一種長時間沒有住人的錯覺。
而乾淨的地板沒有一點灰塵提示着這裡的主人略有潔癖,可能還有點強迫症。
腳套着塑料袋樓上樓下繞了一圈,什麼異常都沒有。
“不是說有狗舍嗎?這麼欺騙小朋友不好吧。”冬生有些失望。
“不知道第一次給你的是不是真的狗牙齒。”我碎碎念道。
“牙齒嗎?”冬生皺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蹲下身,輕輕敲擊客廳的地板,“會不會有不一樣的地方呢?”
就算有也不會把入口安在客廳吧。我心想,無意識跺了跺腳。
我站在玄關進入上樓的左邊,腳下發出了“空空空”的聲響。
“這是塊空的。”我連忙叫他,自己則趴下去,仔細用手指敲擊這看起來有點廉價的木質地板。
空心的地方大概有一塊半米多的方形,我想要貼在上面去找入口,卻被冬生拉起來。
“別待太久,今天我們就先回吧。”他拍拍我,示意我離開。
不到二十分鐘我們便折回門口,四周只有夏蟬的叫聲,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因爲是撒謊說來給手換藥,所以我們打算回鋼琴教室,而冬生一臉不情願。
“我是真的不想看到胖虎,他那個樣子,太奇怪了,我看到他就睡不好覺。”他嘰嘰咕咕抱怨道。
“那你想缺課嗎?不想當第一名了?”我反問道,“要是不是第一名,爸爸媽媽會很失望吧。”
我們都不是想要父母失望的類型。
冬生不做聲了。
他故意不去看胖虎。
不僅冬生,沒有學生願意去看胖虎。
胖虎本來強壯的身軀硬塞進不適合的裙子裡,顯得古怪又可笑。
那天放學時,在曾經我們經常見面的岔路口,胖虎孤零零站在路燈下。
因爲在路邊逗野貓的緣故我們回得有些遲,不知道他站在那裡等了多久,來不及迴避,他已經朝我們跑來。
胖虎的步伐跌跌撞撞,像極了童童。
冬生本能地躲在我身後。
“夏生,你怎麼不接我去你家呢?”胖虎抓住我的手,着急地問。
我第一次與除了弟弟的男生有這樣的肢體接觸,嚇得我縮回手。
冬生擋在我與胖虎面前,將胖虎的手扯開,問他:“童童姐姐,你哥哥呢?胖虎去哪裡了?”
胖虎愣了愣,他看冬生光亮的眼睛黯淡下來,撇過臉去:“他死了。”
“你撒謊,他怎麼死的?”冬生質問道。
“他被我爸爸打死了,我爸爸一直就討厭他,因爲他不是我爸爸的孩子,是媽媽不知道跟哪個男人生的壞孩子,”胖虎突然提高分貝,嚇得我一抖,“我哥哥那樣的人,太差勁了,他就該死掉,”
我打斷他:“你在胡說什麼呢?”
胖虎捂住臉,哭起來,他的眼睛本來就有些腫,閉上像兩個粉色的棗子。
可憐的,可憐的胖虎。
“別哭了童童。”我不知所措,手在空中瞎抓幾下,最後掏出紙巾來遞給胖虎,“今天你先去我家好嗎?”
還沒等胖虎回答,冬生冷冰冰的聲音響起來:“我覺得不好。”
冬生從不用這麼沒人情味的語氣說話,他掃了胖虎一眼,蛇一樣的目光將胖虎包裹,
“童童,你不是人魚嗎?你怎麼還沒有回海里?”他說。
胖虎語塞,接住紙的手僵在半空中。
胖虎怎麼會知道冬生對童童做過的承諾呢?胖虎什麼都不知道,胖虎只是個可憐的,變得有些失常的小孩。
冬生更逼近了些:“怎麼了童童?你想回海底嗎?”
他眼中出現了異樣又殘忍的東西。
我不知道胖虎有沒有看到,一把拉過冬生。
“童童,明天我來接你去上鋼琴課,今天我家裡有客人媽媽很忙不能照顧你,你先回家好嗎?”這些話完全沒過腦子就這麼說了出來,完全不像是平常那個沉默的呆板的我的作風。
我抓住冬生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完全不去看身後的胖虎。
胖虎剩下了孤零零一個人。
“他怎麼這麼瘋?”冬生很不耐煩,“他怎麼比他妹妹還瘋?”
“他還是個小孩子,他能做什麼呢?”我不想讓冬生說過分的話。
但冬生不爲所動:“欺騙自己就能改變事實嗎?捂住眼睛不去看就代表事情沒有發生嗎?”
我無言以對。
一切都在命運卡準齒輪後瘋狂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