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愛情的開始。
鄰居童童來我家做客了,她喜歡放煙花,弟弟也喜歡,我們有時候在家裡院子裡放煙花,有時候去海邊放煙花。
童童那雙不可一世的眼睛從此溫柔地看着冬生,她跟我一般大年紀,她總是問我:“冬生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我說:“冬生還是個小孩子,等你長大了,他也長大了。”
童童開始愛穿白色的長裙,這讓她像個仙女。
可是胖虎很不高興,他一看到冬生就咬牙切齒,有一天我載着冬生回家,胖虎就站在我經常下坡不踩剎車的終點處,等着我要把冬生給揍一頓。
冬生老是因爲我衝下坡的速度太快而嚇得眼淚汪汪,他捂着臉躲在我停好的自行車旁邊。
胖虎因爲常年曬太陽有些蜜色的皮膚在太陽下因爲汗水反光,他指着我的鼻子:“你給我一邊去,我不打女人。”
冬生都懶得擡頭看他。
我感到不解:“你幹嘛揍我弟弟?”
胖虎指着冬生說:“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這麼小個個子,他居然敢勾引我妹妹!”
我只得聳肩:“交朋友怎麼了?你連這也要管。”
胖虎臉憋出紅色:“反正就是不行!”
他推開我就朝冬生衝過去,我拉住他對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
冬生殺死老鼠的時候總是會出現這溫暖的紅色的液體,它們現在浸染了我的拳頭。
胖虎瞬間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他的鼻子流血不止,狠皺着眉,疼得大腦連反擊的反應都沒有。
我繼續騎上自行車,載着冬生走了。在家門口的時候冬生拿出礦泉水給我洗手,一直洗紅色一直存在。
原來是我的拳頭打到了胖虎的牙齒,因爲衝擊留下的傷口流血不止。
而我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我從小就感受不到疼痛,這是個秘密,所以我不會爲疼痛而掉眼淚。
而冬生會因爲我的疼痛而哭泣,他抱着我受傷的右手入眠,我想冬生可能想成爲他夢中的那個天使來治癒我的傷口。
那之後的第一個週末我們去上鋼琴課,胖虎的臉還有點腫,他平時喜歡大聲叫嚷,通常會在與我四目相對的時候沉默,然後飛來一個白眼。
我裝作沒看見他的白眼。
童童笑眯眯地叫冬生跟她一起練琴,冬生彈得很好,也許她認爲這樣的冬生與她天籟的歌聲很搭。
可惜胖虎那雙揍人的手不適合彈琴,他彈起琴來,跟貓被踩了尾巴一樣,老師聽了只搖頭。
而我嘛,彈得不算好,也不算差,我只是喜歡男孩女孩們在鋼琴上飛舞的手指,伴着夏日的蟬鳴,讓我出神。
放學時童童與冬生緊緊走在一起,而不情願的胖虎提着書包與我們保持距離。
夏天就算夕陽都感覺灼人,我們在小賣部買叫做小布丁的奶棒,冬生多買了一隻拿給我,讓我遞給胖虎。
我接過來,什麼都沒說。我不擅長跟其他人交流,就這麼又遞給胖虎。
胖虎在夕陽下橙色的臉變得通紅,他眼睛看向別處,又看回來,握緊了拳頭,接過來,聲音細細地說:“我,我佩服你,你真是條漢子,我要把紅旗幫幫主的位置讓給你。”
我明明是個女孩子,他卻用漢子形容我,我有點不開心,而且那個什麼紅旗幫就是他帶着幾個混混去收別人零用錢的,我可一點都不感興趣,所以我嚴肅拒絕道:“我纔不要。”
“那你要什麼?”胖虎一臉震驚,“你都把我打敗了。”
我想了想:“你以後別再揍我弟弟了。”
胖虎的臉更紅了:“那,那是肯定的。”
冬生笑起來:“胖虎哥哥今天也去我家吃飯吧。”
胖虎的表情從震驚變得無所適從,童童跑過去緊緊拉住他的手。
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媽媽,她看到我們帶了小夥伴,在廚房忙得哼起歌來。
爸爸是高中老師,他總是講一些逗趣的事,好像肚子裡有說不完的笑話,胖虎和童童眼淚都笑了出來。不過冬生從小都不愛聽笑話,他老向我抱怨
爸爸的笑話不好聽,爲什麼我和媽媽覺得那麼有意思,我只是告訴他要用笑容來回應爸爸,
吃完飯我們坐在院子裡乘涼,吃着媽媽端來的西瓜,這時胖虎突然哭了起來。
“我也想有像夏生媽媽這麼溫柔的媽媽。”他哽咽着說,“我也想當夏生和冬生媽媽的孩子。”
聽到有哭聲媽媽連忙過來幫忙擦眼淚,她認爲胖虎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孩,怎麼會有小孩想房其他父母的孩子呢?
爸爸也聞訊過來,我們一起坐在院子裡,童童自告奮勇要爲我們唱歌,她介紹自己:“我是來自深海的於童童,我是一條人魚。”
媽媽應和道:“當然了,童童是條美人魚。”
童童溼潤的眼睛好像真的會流下鑽石來。
她要是真的是人魚乾嘛聽到我媽這句話會想哭,一定是謊言得到認可的自我感動。我心想。
從那之後胖虎也加入了我們,他跟童童比我想象中黏人,胖虎也改觀了對冬生的看法,童童溫柔的眼睛總是看着冬生,只要一看到冬生,她就忍不住發笑。
而我和冬生之間是有無數個不能告訴別人的秘密,這些秘密就像血管將我們聯繫着,也築成我們和他人的城牆。
那個黑帽子男人,收到牙齒之後我還見過那個男人幾面,他還是戴着遮擋住臉的帽子。
我會和冬生想象如果被綁架了該怎麼辦的情形,爲了防止吸入不明物體我們還都戴起了口罩。
“一次制服兩個人是不可能的,就算制服兩個小孩子也是有很大難度的。”冬生這麼認爲,“要麼拐賣給別人,要麼取器官,但是隻要有清醒的時刻,就可以有贏的機會。”
他說了贏這個字,冬生覺得這是一場遊戲,而我可不想被賣掉,也不想被摘掉器官,連受到這樣地驚嚇都不想,於是我告訴他:“我們不要走偏僻的地方,不要離開對方就好了。”
冬生的眼睛又開始閃閃發光:“姐姐,你能打贏一個成年人嗎?你可以捏碎一個人的腦袋和脖子嗎?”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我沒有嘗試過。
“我看了太多次這個牙齒。”冬生的眼睛冷靜如蛇,“我總覺得是人的牙齒。”
“如果有人對你做不好的事,阿生,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我說。
冬生那雙冷冰冰的眼神因此融化,他抱住我,撫摸着我的頭髮:“我可憐的姐姐,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這樣的冬生是一個好孩子。
我的弟弟對什麼都充滿好奇,而我只想做一個平凡無奇的人。有時候我不太想和冬生討論這些問題,這些黑色問題我不喜歡,我喜歡無憂無慮的童年,我的童年只有一次,我希望可以開心快樂地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