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皇后獨守空房,此消息如瘟疫般在皇宮中迅速蔓延。宮中流言四起,在太上皇的壓迫下雖有些收斂,但背地裡議論之聲仍不斷。
裴無忌下了早朝,便直接去了御書房,卻見御書房中早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候,示意身後的公公帶上門,走上前,道:“父皇,您怎麼也沒有讓人通報一聲,朕也就早些回來。”說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太上皇面色不大好看,也不與他寒暄,直奔主題:“就算皇帝公務繁忙,也要顧及龍體,類似昨晚徹底忙着政事的事情還是莫再發生得好。”昨晚裴無忌留在養心殿,他並非不知,亦明白他爲何不與宇文念柔同房,正因知道,是故纔沒有將話說的太透徹。
他有意爲裴無忌留些餘地,後者卻並不領情,道:“父皇,朕已然聽你的話立宇文念柔爲皇后,其他的請恕朕做不到。”換言之,不僅昨晚他沒有去皇后那裡留宿,今後也定然不會再去。
“你……”太上皇一時語塞,“即便是做做樣子也好,她畢竟是皇后,等開春選秀了,她也要爲你把關的,你這樣下去……”着實不太妥當。
裴無忌聽得發笑:“父皇,朕的皇后都是您把關做主,選秀之事便也拜託您了,何必勞煩皇后。”
太上皇神色一怔,彷彿蒼老得多,良久,嘆息一聲:“皇帝,你在怪父皇?”若不是宇文念柔急着嫁給裴無忌,他施加壓力,想來裴無忌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從大越回來。
若仍留在大越,也許與面具仍在一起。雖是孽緣,但到底是他拆散的。
裴無忌不答反問:“父皇您在說什麼,朕怪你什麼?”
太上皇怔神的看他半響,緩慢站起身:“罷了,我老了,只要皇后之位上的人仍是宇文家的人,其他事情皆由皇上做主吧。”唯有這點不可讓步,從一開始便是如此。
裴無忌目送着人離開,似笑非笑的走到龍案後坐下,忽而想起什麼,喚來公公。
公公半彎着腰走進來,走至龍案前停下,道:“皇上,您喚奴才來有何事吩咐?”
“朕擬道聖旨,你帶人去貼到告示牌上,務必讓所有人都知道,”頓了頓,“各個城池也要送到。”
公公微怔,旋即連忙答應下來。
明召京城,炸開一道驚人的消息,皇上廣納賢才,無論是貴族子嗣,還是百姓賤民,只要有才華,皆可以入朝爲官。
告示前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着百姓,百姓瞭解了告示上的內容,皆起着哄。
“現在賤民也能入朝爲官了?普通百姓怎麼能和那些個達官顯貴人比,就是皇上要納賢,也挑不出合適的人來。”
“話也不能這麼說,皇上既然要廣納賢士了,說明朝廷缺人,那有用之人不正好去朝廷嗎,何況誰說平常百姓家就沒有才華橫溢的人呢。”
“話說回來,朝廷缺人嗎?”
百姓議論之聲被這聲音打斷,緊接着面面相覷,莫非皇上醉溫之意不在酒?
三日後。
除夕之日,大越京城張燈結綵,百姓出門一同慶賀大越脫胎換骨後的第一個除夕。
雖遭遇過雪災,但今日陽光明媚,一掃冬日裡的陰霾,似乎連老天爺都在爲這一天慶賀,過了今日,萬事萬物皆重新開始。
皇宮早在除夕之前便佈置妥當,皇宮中每一棵樹上皆掛滿紅線,除去過去一年積攢的晦氣,爲新得一年祈福。
面具在除夕前一晚便趕回京城,如今到處皆在爲除夕夜做準備,閤家歡聚,熱鬧非凡,他卻孤家寡人一個。
“皇后娘娘駕到——”
面具在房間中獨自飲酒,忽聽外面響起一道高亢的聲音,放下酒杯,便見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沈素期屏退下人,隻身一人緩緩走進來。
面具正要行禮,便被她攔下:“這裡沒有外人,不必拘泥於禮節。”
沈素期自顧自走到一椅子邊坐下,餘光瞥見空蕩蕩的房間,心下略微嘆息:“今晚除夕夜,不如一同去昇平殿參加晚宴?”也免得他獨自在這兒一個人喝悶酒。
“那種場合我不習慣,怕是要辜負娘娘一片好心了。”面具不假思索道,“還枉費娘娘專程來這一趟。”話雖如此,卻更像是在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必然不會爲這點小事親自過來。
沈素期略微沉吟,擺弄着護甲,如同漫不經心,道:“據聞明召皇帝眼下在大陸上廣納賢士,想來他剛剛登基,朝廷要洗牌,實在找不到有用之人,才發出告示。”
眼波流轉,觸及桌上那枚羊脂玉佩,續而道:“且聽聞裴無忌身邊連個可靠的護衛都無,昨晚刺客與後宮一妃子串通,在他的膳食中下藥,深夜又去刺殺……”
面具心頭一沉,等不及她慢悠悠的將話說完,急忙詢問:“那他如何了?”語氣暴露出緊張。
沈素期眼底掠過一抹異色,略微嘆息:“人雖沒有受傷,但總被人這麼惦記着性命,再加上裴無忌乍一登基,政務繁忙,極容易疏忽,怕是要一直提心吊膽着了。”
再去看面具的反應,顯然對這話不是很相信,詢問着:“裴無忌不是他父皇傳給他的皇位嗎?應當許多人都信服纔是,怎會發生這種事情?”
沈素期微怔,眼瞼微垂,掩去眸中神色:“一個人總有顧不到之處,何況皇帝本便被無數雙眼睛盯着,言行舉止皆要謹慎萬分,一不小心便被人惦記上,皇上不也如此嗎?”
高處不勝寒,面具一現代人都懂得的道理。
他怔愣的站了片刻,終無力的坐下,眼中神色複雜:“裴無忌已然在廣納賢士了,向來這情況很快便能夠解決。”
“若可找到千里馬自然是好,只是……”沈素期語氣中透着淡淡的無奈,“若有人利用此次機會將惡人放到裴無忌身邊……”
面具不知怎的,腦海中閃過荊軻刺秦王的橋段,手心潮溼,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吶喊着,他現在需要自己。
面具深吸口氣:“皇后娘娘,皇上大概何時纔有空閒的時間?”
沈素期將他望眼欲穿的樣子盡收眼底,脣角微不可見的勾起,思索片刻:“明日不上早朝,辰時之後應當就可以了。”說罷,緩緩起身,“晚宴即將開始了,本宮回去準備,秦公子既不喜歡喧囂的場合,踏雪尋梅亦有一番風趣。”
面具哪有心思踏雪尋梅,但仍謝過她的好意。將人送出房間,回身將桌上的玉佩拿起,細細摩沙。羊脂玉溫潤細膩,何況是裴無忌的貼身之物,便更難以放下。
除夕家宴在昇平殿舉行,只有皇室中人,比往常宮宴規模小的多。
既是家宴,各個王爺自然也在場,無論平日裡關係如何,今日坐在同一屋檐下用膳,裝也要裝出闔家歡樂的樣子。
一王爺模樣的人舉杯看向沈素期,滿是橫肉的臉上堆着殷勤的笑:“聽聞皇后娘娘先前大病一場,皇上在娘娘病中便將娘娘封爲皇后,可見皇上對娘娘用情至深,想來皇上是個情種,娘娘日後可高枕無憂了。”
話音落,殿內鴉雀無聲,他旁邊的女子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
沈素期端起酒杯,若無其事的應道:“閣下可是九王爺?九王爺與皇上交情慎篤,想來是知道皇上重情重義的,且王爺與其他王爺也交好,大越畢竟是池家的天下,諸位王爺還應當輔佐皇上纔是,本宮在這裡先謝過王爺。”
說罷,一手掩着面,一飲而盡。
這番話立即緩解了局面,座下逐漸有了反應,亦無適才的尷尬。
池靖卿眼底說不出的讚賞,偏頭看他一眼,兩人相視一笑。
正當此時,座下忽而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
沈素期尋着方向望去,但見蘇夙將桌上的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面帶薄怒:“爲何本王妃的飲品是酒?”語氣帶着質問,怒瞪着沈素期。
後者面色鎮定,緩緩詢問:“酒水是本宮負責的,十三王妃覺得有何不妥嗎?”縱然蘇夙質問,仍是端莊的模樣。
蘇夙當即反脣相譏:“本王妃懷有身孕,不能飲酒,你還偏偏讓本宮飲酒,莫不是對本王妃有意見?”說話之時毫不顧忌身份,亦不顧忌周圍。
她懷孕了?沈素期微怔,自己着實不知道她懷孕一事,否則也必然不會爲她準備酒,看來是自己疏忽了,當即道:“本宮不知十三王妃已然懷身孕,來人,將王妃的酒換成牛乳。”
蘇夙仍不依不饒,冷哼一聲,你該不是嫉妒本王妃懷有身孕,刻意準備的酒吧?”
此言一出,大半的人看向沈素期。後者一時未迴應這話,倏然,桌下的手被身側的人握住,她偏頭看過去,卻只看他一側顏,但也心安。
池靖卿環視大殿,最後看向蘇夙,道:“皇后已然說過並不知道十三王妃懷有身孕,又何來嫉妒一說,”頓了頓,“爲何還沒有來人將酒換下去?”聲音微沉,深邃的眼眸流露出十足的震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