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夙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只要宇文念柔肯爲自己作證,自己便有合理的不在場的證據,任池靖卿如何懷疑都無妨。
正當她稍微放心之際,一道邪魅的聲音倏然響起,打破她的幻想。
裴無忌略帶玩味的看向宇文念柔,慢條斯理的問道:“祈安公主,昨夜郡主當真在涼月殿嗎,小王怎麼不知。”
換言之,她需再考慮一番,確定蘇夙到底有沒有在涼月殿過夜。
裴無陌看了裴無忌一眼,眼中帶着深意,而禎溫謹搭在椅子扶邊的手悄悄收緊,仍是不驚波瀾的模樣。
面具站在池靖卿身邊,亦看向裴無忌,銀面之下,脣角微微勾起。
池靖卿漆黑的眼眸流露出淡淡的寒意,帶着幾分懾人的氣息,使原本便低沉的氣氛更爲緊張。隱帶着質問的目光掃向宇文念柔,略帶疑惑的問:“祈安公主,這是怎麼回事,懷平郡主昨日當真在涼月殿過夜的嗎?”
宇文念柔一時未迴應,一方面是心愛之人的質疑與上位者的逼問,一方面是素未謀面之人的請求與開出的條件,她應當如何選擇。
裴無忌漫不經心道:“話說回來,小王記得安國蘇家家教嚴謹,郡主你是蘇家嫡女,且又與祈安從未謀面,怎麼會在祈安房間留宿?”
這話提醒着所有人,蘇夙與宇文念柔並不熟,在陌生人的房間留宿卻不回自己的房間,又是爲何意?且宇文念柔身體羸弱,夜晚也需用藥,多有不便,按理來講也不會留下她纔是。
蘇夙眼底掠過一絲狠厲,擡眼看去,但見是明召的王爺,又將不滿壓下,略微思量,道:“昨夜本郡主要離開之時,才察覺天色已晚,本郡主擔心在皇宮中迷路,便主動提出在涼月殿留宿……”
池靖卿打斷他的話:“宮內四處皆是守衛軍,如何會讓你堂堂郡主迷路?”
蘇夙一時語塞,正當此時,她身邊的禎溫謹略帶不滿的開口,道:“皇上,懷平是否在涼月殿留宿,也有祈安公主的言詞爲證,您如此逼問一女子,是否有些太過爲難懷平?且本王一直相信皇上定會公平公正,不會刻意針對誰。”
蘇夙心頭微怔,不由看向他,卻見他雖未看向自己,卻毫無懼色的看着池靖卿,如此不是在護着她是什麼?
她就知道他不會對自己太過絕情,她在安國是比公主還要尊貴的郡主,豈能在這裡顯露出弱勢。當即看向裴無忌,道:“明召王爺,本郡主的家教自然是安國最好的,至於爲何在涼月殿留宿,便不勞您費心,若本郡主說的不錯,王爺昨夜倒是未在涼月殿,不知是否也與家教有關?”
宇文念柔眼瞼微垂,眉間浮現淡淡的愁緒,微咬着下脣。在場之人皆知裴無忌是她未婚的夫君,她還在涼月殿,他卻夜不歸宿,那麼無顏見人的人是她。
一直未開口的裴無陌倏然開口,道:“小王爺一大男人喝酒不歸,豈不太過尋常了,何況小王爺在明召便浪蕩不羈,在大越也我行我素,有何不可。”
裴無忌嘴角微不可見一抽,他不開口便罷,一開口便堵得人無法開口,誰教蘇夙說什麼不好,偏輕視明召皇室的家教,他身爲大皇子,再不站出來,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且不僅死蘇夙無話可說,宇文念柔亦察覺到不妥之處,秀眉輕蹙,向來昨夜蘇夙有沒有在涼月殿,他們皆知道,若自己再爲蘇夙說話,無疑違背兩人的意願,裴無陌她可以不在乎,可裴無忌……
池靖卿等他們將該說的話說完,再次向宇文念柔問道:“祈安公主,你與郡主素未謀面,她豈會在你的房間留宿,莫非是你想與郡主結識,是故在夢中夢到你與她相識了?”
裴無忌適時附和道:“祈安,你身子向來不好,必然是來大越一路奔波,讓你病情加重,以至於出現夢魘了,等你嫁過門,小王定然找最好的太醫,好好照顧你。”
面具本饒有興致的看戲,聞言脣角生出一分苦澀,給池靖卿一個眼神示意了一下,便朝外走去。
裴無忌暗道糟糕,但現在的情況不方便他追上去,只得先解決眼前之事。
夢魘之詞一出,在場之人皆覺荒謬,但除此之外,也無其他說法,且宇文念柔聽見他親口說出會娶自己,哪裡顧得上其他,若因蘇夙一個外人而失去與之拉近關係的機會,的確得不償失。
思及此,一手扶着額頭,嬌柔的輕咳幾聲,無力道:“想來應當如此,皇上,祈安適才胡言亂語,差點犯下欺君大罪,還請皇上見諒。”
換言之,她昨夜並沒有見過蘇夙,適才所說的一切皆是自己將夢境當爲現實。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實爲精神錯亂,如此之人所說的話,能夠相信嗎?
蘇夙心頭一沉,她之所以這麼有恃無恐的過來,皆因着她以爲望蓮可以說服宇文念柔,自己有不在場的證明,誰知剛纔還好好的按照自己計劃行事,怎麼只因爲明召小王爺的幾句話便將局勢顛倒過來。
忙趁着宇文念柔還在,道:“祈安公主,您再好好想想,我們昨晚還見過面,你怎麼這麼快便忘記了。”手心盡是冷汗,欺君之罪便已經不是她所能承受的,若再往下調查……
豈料宇文念柔緩緩起身,模樣虛弱,朝她露出一抹淺笑,柔聲道:“懷平郡主可能認錯了人,若有機會,我們再見,”看向池靖卿,“皇上,祈安身體不適,實在無法支撐,便先失陪了。”
池靖卿心下滿意,一點頭:“來人,送祈安公主回涼月殿,請張太醫去瞧。”
宇文念柔一福身:“多謝皇上,祈安告退。”
直到她走出鳳棲宮,蘇夙還有些不敢相信,原本要爲自己作證的人,就這麼走掉了,那她怎麼辦……
這廂祈安公主剛離開,面具便帶着一位嬤嬤進來,向池靖卿道:“皇上,適才屬下在院中詢問過昨夜在宮中的宮女,這位嬤嬤是昨夜在廚房當班看着宮女熬藥的人。”
蘇夙面色一白,身體險些癱在椅子上,是昨晚的嬤嬤……本來昨晚的嬤嬤看她就不順眼,現在在這裡當面對峙,肯定會立馬拆穿她,必然不會爲她說話,現在該怎麼辦。
池靖卿滿意的一點頭,面具也未去看裴無忌,便退出房間。後者摸摸鼻子,只得繼續在房間中想着等會兒如何解釋。
嬤嬤一進門便察覺到氣氛不對,忙跪在地上:“奴婢見過皇上,皇上,奴婢是無辜的,奴婢也不知爲什麼沈姑娘的湯藥中會有毒,奴婢昨晚都沒有碰過藥壺,都是那些小宮女熬藥的。”
還不等池靖卿質問,嬤嬤便自己將手下的人推了出去,只管自己脫離嫌疑就好。
“你擡起頭。”聲音透着絲絲寒意,且毋庸置疑,但見嬤嬤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池靖卿道,“看看房間中有沒有你認識的人。”
“等等。”還不等嬤嬤 有所動過,禎溫謹在再次開口,“皇上,您這是何意,從懷平進門之後您便針對着懷平,是否應該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
聲音仍儒雅,卻也帶着不容拒絕的震懾力。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鋒,池靖卿狠厲霸道,禎溫謹從容着,卻也沒有退縮之意。
蘇夙心中感激,焦急不安之感終於緩解了一分,無論是爲了安國的顏面還是蘇家,禎溫謹願意兩次三番爲她開口,皆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也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現在不能讓嬤嬤看見自己的容貌,否則一切都前功盡棄,還可能爲自己跟禎溫謹帶來禍端,且現在的形勢不容多做考慮,池靖卿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蘇夙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又焦急萬分,儘量縮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池靖卿收回與禎溫謹對視的目光,聲音帶着慍色:“三王爺,你要明白,朕失去的是什麼,懷平郡主隱瞞自己的行蹤,且進入到鳳棲宮的外人只有她,朕不懷疑她懷疑誰?至於安國的顏面,朕自然會給貴國皇帝一個交代。”
禎溫謹眉心一擰,卻無話反駁,更爲主要的原因是不能因爲一個郡主,損害兩國之間的友誼。
池靖卿掃過嬤嬤,後者當即會意,緩慢轉過身,蘇夙下意識低下頭,嬤嬤只看見一輪廓,再加上昨晚光線昏暗,有些看不真切,當即道:“郡主,能不能請您擡起頭,奴婢看不清楚。”
說着,又看向禎溫謹,只是後者就算不幫着蘇夙,又怎麼可能幫她。
蘇夙雖低着頭,卻察覺得到池靖卿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皺着眉擡起頭,十分艱難的。
嬤嬤睜大眼睛認真去看,頓時倒吸口氣。蘇夙緊緊攥着拳頭,指甲陷進皮肉之中都不自覺,面色慘白,脣不由自主的發抖。
池靖卿將嬤嬤與她的反應皆看在眼裡,面色沉下來:“嬤嬤,你告訴朕,昨晚有沒有見過懷平郡主。”
剎那間,房間中氣氛緊繃起來,幾人的目光皆落在嬤嬤身上,皆等着她一句話。
嬤嬤躊躇了一會,像是下了什麼決心,道:“回皇上,奴婢見過懷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