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卿“嘖”了一聲,迅速起身,拉住她的手臂,順勢一帶,將人帶入懷中。她本便纖細的身體,抱着就更覺單薄。
沈素期未料到他會由此舉動,身體一僵。從前她渴望他的懷抱,現下卻早已不復從前。
強忍着心口痛楚,伸手一推,拉開距離,未去看他的眼睛,淡淡道:“二王爺自重。”語氣淡漠且帶着疏離。
池靖卿未想過她竟會推開自己,一時無防備,被她掙脫開,不由皺了眉。
看着人緩緩走出去,目光復雜,終化作一聲嘆息。
面具本便站在門口竊聽,聽了這一聲嘆息,走進房間,見他目光仍看着門口,道:“人走遠了,看也是白看。”
池靖卿未有惱怒,收回視線,走到桌邊,看着桌上的天龍經,道:“如旭,你去查一查,天龍經的事情有沒有泄露出去。”若泄露了出去,即便沈素期將書交到他手上,她也依舊處於危險之中。
面具似是料到了他會如此發問,從善如流:“就知道你會如此問,適才我調查了一下,沈素期被人跟蹤,天龍經的消息多半泄露了出去,若池靖遠得知……”
餘下的話不必說。
先前池靖遠未再追究天龍經,一是沈家被一把大火燒燬,二是朝廷發生要事,纏得他分不開身。時逢亂世,池靖遠定不會放任天龍經流落在外。
池靖卿黑眸一沉,沉聲道:“派個精明年輕些的人潛在她身邊,保護她周全。”即便安排了人,面色仍未緩和。
既要年輕精明,又要身手不凡,還要不被沈素期發覺安插的人的身份,真的是顧慮周全。
面具嘖嘖道:“這麼擔心留在身邊豈不更加安全,何必藏得這麼辛苦。”適才沈素期那模樣也不像要從此陌路的樣子。
池靖卿脣角露出苦澀,下意識搖了搖頭,語氣淡淡,透露着心中無奈:“事到如今,想必她也不願留在我身邊了。你先安排下去吧。”
面具心下一動,這兩人分明皆有意,偏生都放下不身段將事情說開,苦苦受着煎熬之苦。
出了房間,竟見趙子威站在一房間門口,身體雖爲進去,怕是七魂六魄都跑進屋子中了。
面具一挑眉,走上前去,抱着肩倚在門框上,打量着趙子威,道:“同是操心的命,去喝一杯?”
趙子威收回視線,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不同不相爲謀,秦公子好自爲之。”語氣不善,轉身走進另一房間。
面具也不惱怒,隔着銀面摸了摸鼻子。
客棧一樓。
沈素期獨自一人坐在靠窗位置,支着下巴看着窗外來往人羣,眉間帶着淡淡惆悵。
趙子威坐在她方圓十米外的桌邊,一雙眼仔細留意着她的動作。
池靖卿靠在二樓憑欄處,黑眸深邃,神色複雜。
面具見這二人皆守着沈素期,嘴角一抽,一時不好下手。心思一動,走下樓梯,在趙子威對面坐下,酒壺放在桌上,道:“還當趙寮主在何處悠閒,原是在這裡,怎麼孤身一人,不如一同飲酒作樂?”
不由分說地給他倒了滿了一杯,又爲自己倒上一杯,道;“她也是有些身手的,趙寮主現下這副模樣未免太過緊張了。”端起就酒杯與他的酒杯一撞,“看在往日有些交情,這一杯我敬你。”
說罷,一揚手,一飲而盡。
趙子威劍眉一皺,掃一眼酒杯,未有動作,道:“秦公子好雅興,今日我無暇飲酒,倒要掃了秦公子雅興了。”語氣頗爲敷衍。
面具彷彿聽不出他話中之意似的,一擺手:“趙寮主莫不是在哄騙我,我們共事一場,如今連喝杯酒也不能了,着實叫人傷心。”說罷,嘆息一聲。
趙子威乃是重情重義之人,這話顯然將他說成了忘恩負義之人,他豈會聽得下。況且先前趙長江被奸人擄走,也確實多虧了面具與池靖卿二人。
如此一想,端起酒杯,一飲而下,飲酒間,錯過了面具眼中掠過的異色。
喝罷放下酒杯,道:“若無其他事……”
面具似是猜到了他將要說出口的話,將話截了過來:“趙寮主登上寮主之位,我還未祝賀,這一杯酒補上,趙寮主可一定要喝。”又是一杯酒滿上。
一杯尚且無妨,久別重逢,但祝賀他登上寮主之位,未免太過唐突。趙子威推開酒杯,問道:“足夠了,秦公子有事直說便可,飲酒便免了。”
顯然生出了防備之意,此舉正中了面具下懷。他一邊打着哈哈,暗中打了個手勢:“趙寮主這是何意?我們雖許久未見,卻也不至於連一杯酒都喝不得了。”
趙子威聽他語氣無半分玩笑,乍以爲自己想多了。忽地,門口涌進來七八個帶刀黑衣人,直奔着沈素期而去。
趙子威心頭一凜,迅速起身,作勢上前。面具眼疾手快地擋在他身前,意味深長道:“人各有命數,趙寮主一再插手他人之事,當心招惹麻煩。”
趙子威目光一凌:“秦公子此言何意?”
話音落,靠窗位置傳來刀劍碰撞之聲,趙子威無暇理會面具,忙看過去。
沈素期身體愈發虛弱,怕是難以抵擋接踵而至的攻擊。果不其然,乍一開始她還遊刃有餘,不過半刻鐘,便佔了下風。
長刀從三面刺來,沈素期無暇全部顧及,後退閃躲開左右兩面,卻來不及躲開正面刺過來的長刀。
一時間沒了應對之策,乾脆雙眼一閉不再反抗,死亡將至,只可惜未能夠見他最後一眼。
趙子威一把推開面具,脫口喚道:“素素——”
一道身影從眼前閃過,趙子威心思電轉,頓時明白了這一齣戲。
沈素期閉眼片刻,身體未傳來想想中的讓疼痛,只聽“噗”地一聲,溫熱的液體濺手上。
熟悉的氣息鑽入鼻腔,空氣血腥之味蔓延。
這是……
頓時十指冰涼,指尖發抖,她緩緩睜開雙眼,便對上一雙漆黑眼眸,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眶一熱,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
面具見池靖卿傷勢嚴重,暗自喊遭,大步上前,幾招解決了黑衣人。見池靖卿左後肩上一個血窟窿,鮮血直流,便知戲過了頭。
池靖卿擋下一刀,傷口的血越流越多,他臉色漸漸發白,卻連眉頭也未皺,專注地看着沈素期,如看着珍視之寶,緩緩問道:“素素,你沒事吧?嚇到你了?”低沉的聲音放輕了些許。
分明自己受了傷,卻一開口便顧着她,真傻。
沈素期臉上掛着兩行清淚,忙搖着頭:“沒事,我沒事……”聲音哽咽,見他搖搖欲墜,心口抽痛,忙上前攙扶着。
池靖卿聽聞她無事,如釋重負,頓時失去了意識。
堂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客人早嚇得四處逃竄,掌櫃的上前,皺着眉頭環視一圈,搓了搓手,道:“幾位客官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惹來殺身之禍。
我這都是小本生意,經不起這麼折騰,這位公子受了重傷,也需找個地方好好療養纔是。來人!準備一輛軟轎,好生送幾位客官離開。”這話說的又急又快,不給他們一點反駁的機會。
沈素期將池靖卿交到面具手上,青劍架到掌櫃的肩膀上,厲聲道:“人命關天,今日要麼請來大夫爲他救治,要麼讓你陪葬!”全然失了理智。
即使她橫,掌櫃的耍起無賴來,一攤手:“姑娘,這世道亂得很,你就是殺了我也無用,不如趁早另尋安身之處,找個大夫爲這位公子好生醫治。”
沈素期一時語塞:“你……”
池靖卿的鮮血染深了面具身上青色衣袍,他緊皺着眉,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惱火,冷聲道:“世間從來不缺少落井下石之人,沈姑娘,我們走。”
趙子威見沈素期面色焦急,看向掌櫃的:“掌櫃的適才所說準備馬車可還作數?”
掌櫃的怕他們賴着不走還來不及,豈會反悔,忙應着:“作數作數。”
半個時辰後。
城西一處宅院。
管家接到消息,便帶着僕人在門口等候,遠遠的見一馬車疾馳而來,忙吩咐下去:“快,叫張大夫準備一下,主子回來了。”
僕人絲毫不敢怠慢,忙進去準備。
一刻鐘後,主臥內室。
一盆一盆血水端了出來,沈素期近乎癱在椅子上,見張大夫出來,在趙子威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擺脫他的攙扶,忙上前問道:“大夫,他怎麼樣了,可有性命之憂?”
一顆心懸了起來,臉上盡是緊張。
張大夫略微行禮,皺着眉頭:“姑娘,主子傷在要害上,正高燒不退,老夫開了方子,倘若主子挺得過今晚,便無性命之憂,若挺不過……”
沈素期腳步踉蹌,身體一軟,險些沒攤坐在地。若挺不過今晚……
面具送張大夫出門,在一拐角處,停下腳步,詢問道:“張大夫,靖卿身體狀況如何?”
池靖卿的心思他多少猜測得到一些,倘若當真性命垂危,張大夫豈會先本着沈素期過去,而不來向他知會。
果真,張大夫面露異色,卻未有鬆懈,道:“秦公子,主子雖不至於丟了性命,但傷在心臟附近,現下主子正昏迷不醒,且高燒未退,也不容樂觀。”
面具眼神陰鷙,送走了張大夫,並未急着回去見池靖卿,站在原地將事情經過在腦海中過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