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花大盜劫秀女一事,迅速在京城傳開了。
百姓們茶餘飯後又有了新話題可討論,大街小巷皆可聽見與此事有關的言談。
“話說那日採花大盜登上了一硃紅色馬車車頂,先是三下五除二的殺了隨行的公公和侍衛,又快刀斬亂麻的橫掃了一片御林軍,最後抱得美人歸……”
“那天情勢那個兇險啊,採花大盜手持大刀,根本不將御林軍放在眼裡……”
“當天整條街道,血流成河,真是……嘖嘖。”
“據說馬車裡的姑娘,見了採花大盜的風采,當場暈了過去。”
此事一傳再傳,竟將那本便虛無縹緲的採花大盜,傳成了神一樣的男子。
不過這傳言不出半日,便被上面壓了下來。皇上大怒,竟有人敢搶秀女的馬車,當他這個皇帝是什麼?
面具談及此,銀面下的臉上掛着些許玩味:“皇上雖將流言壓了下去,卻堵不住悠悠衆口。”面具話語一頓,見池靖卿面色不大好看,輕咳了一聲,話鋒一轉,“靖卿,這次雖沒能救出沈素期,但你人在皇宮,趁皇上還不知秀女都有何人,帶着她開。”
爲今之計,只能如此了。
池靖卿面色陰沉,眼眸微眯,眼底說不出的陰鷙,聞言冷笑了一聲,話中透着自嘲:“沈素期她連趙子威的性命都不顧了,我去勸說,又有何用。”
面具一愣:“你是說趙子威失敗,是沈素期一手造成的?”說着又搖了搖頭,“沒有道理,沈素期與趙子威之前關係就不錯,後者又是爲了她着想,她看上去並非是無情之人,豈會……”
池靖卿冷笑着接過話:“她與趙子威確實無仇無怨,但趙子威阻擋了她的腳步,她爲了報仇,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何況趙子威。”
沈素期無論都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下了狠了心。
面具心下略驚,未曾想到沈素期竟是如此狠心之人,當下心中暗道還好他自知是個配角的命,從未攙和女主的事。
見池靖卿仍是沉着臉,面具抿了抿脣,勸說着:“靖卿,現下不是賭氣的時候,-沈素期人就在皇宮,見或不見,全憑你一念之間。帶人走兄弟幫得上,可若要勸說沈素期,兄弟便愛莫能助了。”
說罷,心中嘆息了一聲,轉身離開。並非是他有意不幫,不過若是沈素期可狠心將趙子威的生死置之度外,便可知勸說無用,沒有必要做多餘的事情。
池靖卿顯然未想到這一點,面具走後,他深吸了口氣,目光不知落在什麼地方。
平陽殿。
一衆秀女站了兩排,聽着掌事嬤嬤的教導。
半個時辰之後,掌事嬤嬤掃過衆人一眼:“稍後會有禮儀嬤嬤,帶你們去各自的房間,開始爲期十五天的禮儀教導,聽明白了嗎。”
掌事嬤嬤的訓話終於結束,秀女齊齊道:“聽明白了。”
沈素期在原地塌了兩步,活動了一下站得發麻的腿。
她衣着雖淡雅,卻不失華貴,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千金,閔瑞文雖不贊同她入宮,卻半點沒有虧待她。
以至於她周圍幾位秀女,視線在她身上打量着,甚至有一淺綠色衣裳的女子,上前兩步,問道:“太師之女柳清青,敢問姑娘芳名,令尊官居何職?”
一上來便問了身份,當真勢力。
沈素期朝聲音源頭看去,只見一容貌嬌俏的女子,正望着自己,當下福了福身:“小女閔萋萋,家兄在朝爲侍講學士,不及令尊官位。”話雖道着不及,氣勢卻未削弱半分。
這話正合太師府千金之意,只見她眼底掠過得意,微仰着下巴,恨不得以鼻孔示人:“侍講學士啊,”強調了一遍,話鋒一轉,“萋萋姑娘,你莫要自卑,侍講學士雖不及太師太尉,但入宮了,大家都是姐妹,日後應當照應纔是。”
聲音嬌柔且帶着笑意,笑起來雙眼微眯,好似月牙。
沈素期無心奉承,四下看着,見一隊禮儀嬤嬤朝這邊走着,後退了半步:“嬤嬤來了。”話音落,不再去看太師之女一眼。
太師之女一時語塞,見禮儀嬤嬤當真朝這邊走了過來,忙收回了視線,調整好姿態。
沈素期跟了一位年僅四十出頭的嬤嬤,走在通往寧玉苑的宮道上。
隨行的嬤嬤忽地停了下來,沈素期略低着頭,不知爲何,卻隨着嬤嬤停在了路邊。
略帶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沈素期心下狐疑,卻未擡頭去見。只覺一道人影停在了身前,遮住了太陽光線。
嬤嬤半彎下膝蓋,福身道:“奴婢見過二王爺,二王爺吉祥。”
莫初初只聽清了前幾個字眼,整個人便怔在原地。而二王爺?大越有幾個而二王爺?
毫無疑問,只池靖卿一個。但沒有道理,他現下應在瓊玉城纔是,回京豈不送死。
思及此,便放鬆下來,許是異國的二王爺。
念頭閃過,只見一把玉骨折扇掉了下來,那摺扇頗爲眼熟。來不及多想,便聽頭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替本王將扇子撿起來。”
沈素期身體一僵,心下已可以確定,此人正是池靖卿。
池靖卿未動,沈素期忘了如何動,只知現下決不可讓人知道她認識池靖卿,那不僅會害了她,更會害了他。
這話無半點異樣,嬤嬤並不知情,見狀,忙蹲下將摺扇撿了起來,雙手奉上:“二王爺,您的摺扇。”
池靖卿接過摺扇,未去看沈素期,淡淡嗯了一聲,邁着步子朝反方向走去。
沈素期心臟彷彿要跳了出來,待人走遠,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隨着嬤嬤繼續走着。
心中卻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池靖卿入宮幹什麼?爲什麼池靖遠允許他入宮了,聽他的語氣不像是被挾持的,莫非這一步在他的計劃之中?
沈素期面色平靜,實則心亂如麻,本以爲這一輩子也無法再見到的人,忽然見到了,這叫她如何平靜得下心情。
宮道上還有其他秀女,池靖卿仍保持着溫潤如玉的模樣,與一粉衣女子擦肩而過,那女子福了福身,卻是看着池靖卿,心下微動。
蘇巧兮在池靖卿走遠後,朝前方望去,只見沈素期與嬤嬤邁着碎步,緩緩走着。
秋瞳剪水,眼底掠過一抹異樣,蘇巧兮目視前方,於身邊的嬤嬤說道:“嬤嬤,巧兮與前面的女子乃是舊識,我們加快腳步,與她打招呼好嗎?”
說罷,便朝前方走去,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嬤嬤看慣了恃寵而驕的小主,現下半點未猶豫地跟了上去。
蘇巧兮走近,便放慢了腳步,擡手理了理鬢髮,放下手,便又是一副優雅大方之樣。
只聽她滿是驚訝的開了口:“萋萋?前方的可是萋萋?”邊詢問着,邊加快了兩步。
沈素期聞言,停下腳步,回身看去,乍一見是蘇巧兮,心頭微驚。但轉念一想,蘇巧兮乃是太尉之女,又是名滿京城之女,參加選秀無可厚非。思及此,心下釋然,福了福身:“蘇小姐,別來無恙。”聲音不卑不亢,禮數週全卻不諂媚。
沈素期未曾想到,蘇巧兮竟一上來便熱情的拉着她的手,好似許多年未曾相見的老友,語氣熟絡,秋瞳透着欣喜。
蘇巧兮抿脣一笑,略帶驚喜:“萋萋,真的是你,我方纔還當認錯了人,”頓了頓,似是鬆了一口氣,“能夠在皇宮遇見認識的人,真是太好了。”
說罷,不由分說的拉着沈素期的手在前面走着,兩位嬤嬤識趣的跟在三米之後,即聽不清楚他們談了什麼,又可保證人在可以觸及的範圍之內。
沈素期秀眉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突如其來的熱情,如同無事獻殷勤,總歸叫人生出異心。
當下面不改色,從善如流:“遇見蘇小姐,是萋萋的榮幸。”頓了頓,四下看去,忽地抽出手,指着身旁一道月牙門內的一顆樹,驚訝道,“蘇小姐你看,是垂柳海棠,萋萋從來聽聞垂柳海棠開花似花瀑,今日還是第一次見,”神色略帶失落,“不過花凋零了,真是可惜。”
邊說着,雙手扯了扯絲帕,看似是小女兒家的嬌嗔,實際上不過是爲了防止蘇巧兮再次拉着自己的手罷了。
蘇巧兮順着她的視線望了一眼慘敗的垂柳海棠,又看了眼面帶些許失落的沈素期,心道了一聲矯情。面上卻是脣角上揚,面帶淺笑,安撫着:“萋萋若是喜歡,得皇上寵幸,這海棠花,還不是什麼時候看都有的。”話語帶着蠱惑人心的意味。
沈素期眼睛微亮,看着她,聲音帶了三分激動,略帶欣喜的問道:“蘇小姐此言當真?”
蘇巧兮面上仍是淺笑着,眼眸深處掠過一絲鄙夷,點了點頭:“這是自然,萋萋可心動了?”說這話時,雙手自然下垂,端的是落落大方。
沈素期微低下頭,臉頰微紅,神色透着小女兒家的嬌羞,抿了抿脣:“蘇小姐莫要開萋萋的玩笑了,有蘇小姐這樣才貌雙全的姑娘在,皇上豈會再看其他人。”
話到最後,擡頭看着蘇巧兮,眼中流露出些許羨慕。
這答覆顯然很是受用,蘇巧兮表面謙虛着,心下得意的很,連着看沈素期都覺順眼了幾分。